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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移的位置。

蠻好的。秦天忍不住又彎彎嘴角笑了。沒想到有人給我拉縴遊湘江,說不定還要遊洞庭湖。幾十年來湘江的每朵浪花好像都成老熟人了,好像都叫得出它們的名字了,卻從沒今天這樣感到親切、有味道。他讀的書裡,四書五經沒什麼味道,古典小說有味道,那是緊緊張張的味道。花鼓戲也有味道,那是人情味道,插科打諢好笑的味道。其實他並不排斥小說裡寫景的文字,像《水滸》裡山神廟的風雪,讀起來也饒有興味。幾十年在水裡生活,怎麼沒對水裡的景緻產生特別深刻的印象?今天不同了,他感覺到江河上真有好景緻,比花鼓戲《山伯送友》裡寫的柳綠桃紅漂亮得多。梁山伯送祝英臺有好心情,他看路上的風景就有味。今日我秦天呢?是不是碰上了一個黑臉塊的祝英臺?

秦天總是忍不住想笑。他想我送這個朋友也不能送太遠,它真的回洞庭湖去,那就分手。他們分手說不上話,只要他把纜繩解開就可以了,他就朝水下打一拱手:先生一路保重!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劃我的獨木舟。真的就這點兒緣分,那也兩不怪吧。

秦天看看兩岸,河東岸好像是牛頭山的影子,那就是已經過了樟樹街、躲風亭,前方就到濠河口了。

想到濠河口,他的心忽然一陣緊縮。

記得那年,他二十多歲,跟肖仲秋去湘陰城關鎮賣豬。他一頭肉豬,肖仲秋兩頭架子豬(半成年豬)。船比今天這船還小,三頭豬都綁住了蹄子,放在中艙,上面用只扮桶(打稻穀的方形大木桶)蓋住。肖仲秋劃前槳,他後槳。是端午節前吧,水勢不小。過樟樹街、躲風亭、鶴龍湖、扁擔峽,到濠河口了。

這濠河大垸是湘江入洞庭水道中一箇中流巨砥,一堵高城牆似的大堤成尖角形契立水中,千百里滾滾直下的江水,突遇這道屏障,威風百倍地轟隆隆猛撲上去,卻被層層疊疊的三合土麻石護坡大堤一劈兩開,分成兩脈狂流,一邊往湘陰,一邊去益陽。

於是,水流上下奔突,左右翻騰,水面形成一個個小則碗口粗細、大則如畚箕籮筐一般的漩渦,狀如漏斗,忽左忽右。水渦裡的螺旋紋粗硬有力,連帶著吱溜吱溜的嘯叫,隆隆直下,不時發出像人大口吞水的“呱,呱呱”響聲,彷彿底下有個妖魔正口渴得要命。

不說少見這場面的秋木匠已汗流如雨,兩頰慘白,就是頗有江河經驗的秦天也心緊如揪,握槳的手板心冷汗直沁。

這時你想退回去或划向岸邊都不可能。人的力量不是蒸汽輪船的機器,攪不贏萬鈞之力的漩流,只有機智沉著硬闖過去。

秦天惟一能做而且必須做的,就是把住方向,決不讓船身走到漩渦上。碰上小渦,咬牙使勁也許衝得過去,遇上大漩渦,一下把船吸住,船立即隨水橫轉,無需幾個圈圈,不是船頭一沉,像根木柴尾端一翹漩入河底,就是在團團急轉中向內側傾翻。那時,你有通天的游泳本領,也敵不過絞盤車似的水力,豎身直下,邊旋邊躥,就到了不知多深的水底,然後隨著水下強勁的潛流如射箭似的,在黑漆漆翻天覆地的水底穿射出去,或者幾十裡外冒出你的屍體,或者伴著泥沙撞擊在河床的亂石上,想尋一星一點肉屑骨頭也很困難了。

那次真是天助,三頭躺在艙裡的蠢豬好像也曉得外頭情形不對,本來一路上嗷嗷叫喚亂掀亂撅的傢伙,變得安安靜靜沒聲沒息。秦天這才沉著對付,猶如一頭繞開密佈陷阱逃命的狐狸,別開渦流,脫離險區,終於到了目的地。

兩人已經沒有耐心和買主討價還價,一心想著趁早趕回家。於是賤價將豬賣了,到小店沽了斤半谷酒,吃飽肚子。回頭時,他們再不敢強渡險關,把船劃到湘江東岸,沿著山岩下崎嶇小道,或者根本沒有路,只有遍地撥都撥不開踩也踩不倒的湖草的淤泥灘,時而背背纖,時而蕩蕩槳,路遠了一大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