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圓插嘴:“娘娘說得是,剛才湘月唱得是好聽,奴婢也喜歡,可詩裡究竟說的是什麼,現在卻想不起來了。”
正說著話,一陣嗚咽的洞簫聲輕輕柔柔地飄來。
就如同一片在梅林中突然生起的薄霧,帶著陣陣幽幽花香,不經意地將你籠罩其中。
不用問,這定然是依依的演奏。
聲音很低,如同離人的低語,又如同幽怨中的婦人依著窗臺,望向遠方那朦朧離去的背影。
可就是這樣的樂聲卻有著極強的穿透力,無論你身處在院子中的任何角落,都是聲聲入耳。
正在鬧酒的客人們都同時安靜下來,下意識地凝神聽去,生怕錯過了一個音符。
剛才還在說話的李妃和桂圓都神色一震,坐直了身子。
吳節心中讚了一聲。這個依依雖然不太可愛,但這手洞簫吹得真好啊!
他抬頭看過去,就看到正前方的小戲臺上已經放了三張小圓凳。
依依已經坐到了凳子上,而歸老頭則提起一塊牙板“得得”地敲了兩記節奏,將手中胡琴一拉。
音樂聲立即豐富起來,層次分明。似乎有兩個聲部相互交纏輝映。
有好象是一男一女兩人,站在古道邊,長亭外,淚眼婆娑地告別。
女的那人依依不捨,柔腸寸結。男的那人則長長嘆息。小心撫慰。
聽眾們一聽到這音樂聲,同時瞭然:原來是曲子詞,看來。彩雲要唱的是詞。相比只下,詞比詩更適合在宴會上演唱,看來,她背後的做詞人是早有準備的,卻不知道那詞究竟做得如何,不要違誤了臺上這二人的一手好洞簫和胡琴才好。
正在這個時候,彩雲抱著琵琶走了出來,坐在當中空著的那張凳子上。手在弦子上輕輕一劃,在滾珠一樣連綿不絕的音樂聲中,輕啟檀口。唱道:“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彩雲的歌喉比起半年前在成都時多了一絲渾厚。技巧上更加成熟,這一句一氣唱來,轉圜圓融,竟聽不出她在什麼地方換氣。聲音比起以前,雖然厚實了許多,卻多了一分磁性之美。
頓時,就有士子和官員們紛紛點頭,暗中拿彩雲與湘月的聲音做起了比較。
老實說,彩雲所唱的曲子詞的開頭這一句並沒有任何出奇之處,也就是一個鋪墊,描寫晚秋雨後的黃昏景色。
果然,第二句也沒有什麼獨特之處:“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秋天的知了叫得淒涼而又悲切,面對著長亭臨近的暮色,一場暴雨剛剛停歇。都門外設帳飲我們無心飲酒,留戀難捨之際蘭舟催促出發。
若不是因為音樂實在不錯,彩雲的嗓子也很好聽,大家早就散去了。
不過,這詞的開篇寫得不太出色,卻是肯定的。
換誰來寫,也未必不能比作者寫得更好。
就有人剛要面帶不屑,可心中卻是一動。這兩句雖然是普通的白描,可卻將黃昏雨後的景物已經詞中故事的來龍去脈交代得清楚,舉重若輕,卻不是一般人能輕易寫好的。
頓時抽了一口冷氣,感覺到其中的厲害之處。
文學創作,不管是寫詩寫詞,還是作文,說到底有兩種作法。一是加法,儘量將事情從頭到尾,事無鉅細交代得清楚,讓人不產生歧意。這樣寫,雖然妥當,卻少了韻味。
另外一種就是減法,竭力將可有可無,與主題無關的內容刪除,大片留白,給人遐想和思索的空間。
這樣做的好處是,餘韻悠長,文字中帶著一股神氣和靈動。
但這種大巧不工的手法,普通人寫得出來嗎?
就連吳節身邊的李妃也是低頭微一思索,立即就變了臉色。
說是遲,那時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