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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第三章(5)

俞志銘眉飛色舞地說到這兒,突然發現自己這回是真的說錯了話,猛然住口,然而為時已晚。在座所有人都收住了笑容改用一種複雜而異樣的眼光望向他,那眼光裡有氣憤有憐憫也有那麼一絲兒的幸災樂禍,會場裡寧靜一片。再回頭看方書記,方書記臉色鐵青。

“散會。”好半天,方於才嘴裡終於迸出來兩個字。

“唉雁林,你瞧,我這話說得……怎麼說著說著,就說成那樣子了呢。”俞志銘萬分懊惱地抱著腦袋伏在一張榆木桌面上,半天抬不起頭來,而張雁林坐在他對面望著他老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甚至張雁林不知道該不該批評他,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好話,後來卻變成了讓北伐軍散夥,這可是原則性的錯誤,的確不是簡單的批評教育就可以算了的。

當然了,下工廠到生產第一線去鍛鍊,對於一個無產階級革命者來說,只是一件自然平常的事,甚至不能算處分。曲老師說過任何一個無產階級革命者都應該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雖然俞少爺從沒幹過搬運工的活兒,雖然俞少爺也不喜歡幹搬運工的活兒。

從前俞志銘去過亞興紡織廠,但那是以東家少爺朋友的身份去的,時間過去了很久,太多的具體細節他已經不大記得,只依稀記得那天衛楚恆的父親衛震帶著他們去廠裡,在距離工場數十米開外就停了下來,因為衛楚恆死活不肯再前進一步。他怕地面的塵土髒了皮鞋。所以俞志銘對亞光紡織廠的印象只有隔岸觀火的浮光掠影,現在革命工作需要他將與之近距離接觸,不免有些心虛。

“做事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困難,”事已至此,張雁林只好安慰俞志銘,“作為一個黨員,面對困難應該積極克服,迎著困難上……”

“我知道我知道,要迎著困難上,我知道。”俞志銘嘆著氣,“可這哪裡是‘迎著困難上’,這簡直就是‘找著困難上’嘛……要罰——要鍛鍊我我沒意見,可是為什麼就不能換個廠子去呢?要知那劉老頭是認得我的……”

但第二天俞志銘還是脫下了西服,換上了一身南京城標準產業工人的服裝。月白汗衫外套一件暗藍麻線對襟再蹬上條粗布黑色肥腿褲子,往鏡上一照,俞志銘差點認不出自己——但願劉總經理足夠官僚,只呆在辦公室不去工場,不會碰到自己;又但願如果真的碰到,他老眼昏花同時記憶失靈,認不出面前的搬運工竟是俞志銘少爺……

亞興紡織廠的廠門口一直貼著白紙黑字的招工啟事,自從方於才領導著南京的工人搞革命運動以來,這張招工啟事就沒撤下去過。

“叫什麼,多大了,能幹什麼活,識字嗎……”一連串的問題不是寫在紙上,而是專人提問。應徵者文盲居多,無法筆試,就算口試,也有人結結巴巴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鄭小虎,二十二歲,老闆瞧我能幹什麼我就能幹什麼,識字不多也就那麼三兩千吧……”俞志銘倒是一溜煙兒答出所有問題,把提問者嚇了一跳:能識三兩千字還不算多?這人口氣真不小。

俞志銘把話一說出去就後悔了,事前不止一回提醒自己一定不能顯山露水,所謂扮豬方能吃老虎,外表越蠢越笨就越好,誰知事到臨頭,還是變了樣兒。

“能識字那就自己填表吧。”管招工的老王倒是見慣了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見工的時候生怕別人不要他,牛吹得天大,一上工就軟蛋。他才不會把這號人放在心上。再說了,這裡不是銀行票號,招的也不是會計買辦,識字三千與三十根本沒什麼分別,這布料上的飯,可不是那麼容易吃的。

第三章(6)

果然俞志銘一進廠房,就被撲鼻而來一股有點象腐爛有機物質混和著燃燒的塑膠氣味弄了個胃裡翻滾,差點沒一下子吐出來。他這才知道原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