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良佐的手握在劍柄上,指節發白,半截青霜在陽光下照眼生寒,幾度拔出,又幾度插回劍鞘。不知道為何,平素靈活如臂的它卻突然變得如此沉重。
此刻需要做出選擇的不僅僅是夏良佐。
臨江軍,伯顏帶著十餘萬百戰精兵偃旗息鼓。老將火者不花已經順利抵達豐城,在武陽河對岸,新起義歸宋不久的地方警備軍亂作一團。求戰心切的奧爾格勒保證,只要丞相大人下令,半天時間,他就可以把羊毛大纛插到對岸的進賢城頭。
“鄒洬到了哪裡?”伯顏不理睬奧爾格勒私下派來的請戰信使,低聲問道。
“鄒洬帶領王石、西門彪主動出擊,新附軍抵擋不住,已經退往袁州和宜風,再退一步就要過了元江!”伯顏的心腹愛將格根上前彙報。
“再等一天,待鄒洬殺過了元江,本帥堵他的後路。曾寰那村夫呢,他的位置在何處?”伯顏捋了捋鬍鬚,笑容中不無得意。
“他與張唐、林琦部逼近新餘,動作很古怪!”格根猶豫了一下,低聲回答。
“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其中有詐麼?”伯顏明顯感覺到了屬下話語中的試探之意,大聲命令:“講,別學南人那樣優柔寡斷!”
“是!”格根站直身軀,看著伯顏的眼睛說道:“屬下覺得丞相之計雖妙,鄒洬卻非庸手,他這麼快落入我軍佈置,非常蹊蹺?”
“你認為他在將計就計?”伯顏楞了楞,問道。
“他手中兵馬不足,無法跟丞相玩什麼將計就計的花樣!”格根大聲回答,“但他明知丞相想引他在平原決戰,還貿然而出。原因只可能有兩個,第一,他認為破虜軍在平原也可以與我鐵騎爭雄!”
這顯然不可能,火槍雖然犀利,但裝填速度非常慢。沒有戰壕和堡壘相佐,高速衝擊的戰馬可以輕鬆衝破火槍兵的防線。伯顏在私下裡曾跟將領們多次推演過火槍與鐵騎爭雄的情景,得出的結論卻是,只有在堡壘後和山地中,火槍才有機會與騎兵一博。
“第二,江南東路,甚至兩浙,是其所必救。如果丞相真的不顧一切衝進去,對破虜軍和文賊的威脅,遠比擊敗鄒洬所部大!所以,明知道不是丞相對手,他也必須出來與丞相一戰!”
上萬戶格根指指點點,目光落在羊皮地圖上,建康城所在位置。那裡,北元細作們用濃墨畫了一個大圈子,代表著文天祥所部二十萬大軍。
“你是說,文賊的主力不在建康?”伯顏突然好像發現了什麼,難以置信地問。如果真的這樣,文賊的主力去了哪裡?他跳起來,三步兩步奔向桌案,抄起一疊地圖,一張張扔下去,直到扯出了最關鍵一幅。
膠縣,一個岌岌無名的彈丸之所落入他的眼底。想想忽必烈驕傲的性格,瞬間,大元丞相伯顏臉色雪白。
“當如何?”半晌,伯顏從地圖上抬起頭,無力地問道。
“要麼,直入兩浙,逼文賊回師相救。要麼,回頭吞掉鄒洬,然後撤軍回荊湖!”格根的回答簡潔明瞭。
伯顏謹慎地把頭再度垂到地圖前,他是大元丞相,不能像一個將領般為所欲為。反覆思量後,伯顏抬起疲倦的雙眼,低聲命令道:“給呂師夔下令,讓他立刻帶兵東進,此戰之後,本相保舉他呂家世代封侯!”
“是!”格根答應著,從案前取來紙筆。
“傳令火者不花,放棄豐城,火速回師與本相擊殺鄒洬。砍了文賊這隻手臂,本相當保得大元半壁江山!”
“是!”格根停住筆,將墨跡未乾的羊皮紙遞給伯顏。伯顏立刻用印,半柱香後,整個蒙古大營都動了起來。
快馬在山野間飛速奔走,馬背上的信使精疲力竭,卻不敢停下來喝口水。滅宋之戰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時間,已經成為了勝負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