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趁他們一問一答的當口,穆師傅已經把曬穀墊踢到旁邊,扯開席子,嘖嘖兩聲,嘆著氣說:“有你們這麼對姑娘家的麼?難怪她要生氣。”隨手就把麻揚斗笠給摘了。
“別胡來!”田茂生怒了,濃眉倒豎,原本就兇惡的面相變得更加猙獰,他大喝一聲,伸手去拍穆師傅的肩膀。
穆師傅回過頭,晶亮的眼睛裡迸射出兩道懾人的光芒,李安民被嚇了一跳,田茂生也被她冷冽的眼神給震懾住了,手懸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伸。
穆師傅可能察覺到自己太嚴厲了,立刻就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很客氣地對田茂生說:“我知道你老田家世代走腳,但這姑娘家的心思,大老爺們兒能懂麼?再說田家到你這代也算把祖業給斷了,既然你碰不了屍體,就先在一旁看著,我要是哪處做得不對,你可以直接點出來。”
田茂生是在外面闖蕩多年的老把式,一聽這話就知道眼前這小姑娘不簡單,立刻放下老前輩的架子,退到旁邊,不甘不願地嘟囔了一句:“已經屍變了啊,萬一出事兒我看你們咋辦。”
穆師傅拍拍平坦的胸脯,投給田茂生一個信心十足的眼神,吩咐李安民把墊子鋪在堂中,上蓋白布,將入殮時換穿的苗服裙子和銀飾全都擺放在白布邊上。
“換衣服見新郎了。”穆師傅把封屍用的大布罩拆去四層,只留下最裡面一層青灰色薄衫。
就在這時,蓮花的身體劇烈震顫,黑水從蝨婆面具的眼孔裡漫溢位來,順著面具的臉頰緩緩滑落,就像是流出了兩道黑色的淚水。
田茂生叫道:“不好!要屍變——”
“小聲點兒,人沒給你嚇死,屍體要給你嚇活了。”穆師傅橫了田茂生一眼,拍拍蓮花的心口,掏出手帕,像照顧小孩一樣替她仔細擦拭,不客氣地使喚田茂生:“生火,這姑娘在水裡呆了那麼多年,體內全是寒氣,你還給她納五方雪氣用冰封法,她能不難受嗎?”
田茂生聽穆師傅準確地報出了封屍法,對她的本事又信服了幾分,心裡覺得話說得在理,面上也不拿喬,聽話的出去撿了些乾枝子,攏來稻草,在廟堂裡搭了個火堆,火苗竄起來沒多久,蓮花的顫抖就停了下來,直愣愣地站著,看起來老實得很。
穆師傅和李安民一人一邊,把蓮花扶到曬穀墊上躺下,穆師傅對田茂生說:“接著要給新娘子梳妝打扮,男士退避,你在的話她會害羞,一害羞,就要屍變了,去去,到門外守著。”像趕蚊子似的揮揮手。
田茂生翻了個大白眼,咬著菸嘴子哼哧哼哧地走出去,把廟門帶上,靠在門板上說:“出什麼岔子喊一聲,我人就在外面,隨喊隨到!”
李安民噗嗤笑了出來,看向穆師傅,小聲說:“人不可貌相啊,田師傅是個熱心的大好人。”
“好心講義氣還放得開,跟他老子老爺一個樣,忠義是田家人的傳統美德。”穆師傅用評價老熟人的口氣讚美老田一大家子,臉上表情甚得瑟。
她手腳麻利地解開最後一層罩衣,拆散五彩布條,揭下符紙。
蓮花突然彈坐起身,摳起十指朝穆師傅撈去,李安民低叫了聲:“小心!”
穆師傅卻不慌不忙地從腰後抽住一張符紙,輕輕撥開蓮花的手,把符紙點在她的胸骨中央,蓮花就維持著坐姿不動了。
穆師傅從藤架裡翻出一條幹淨的布巾,解下腰上的水壺,倒水打溼布巾,放在火上烤熱,遞給李安民,吩咐道:“你替她再擦一遍身,每處都擦乾淨了。”
李安民結果抹布照著做,穆師傅從符袋裡取出一根頂端包銀珠金屬小棒,一點點剔開蝨婆面具與臉部的接縫,把面具摘了下來。
面具下的臉慘不忍睹,鼻樑骨斷裂塌陷,雙眼的眼皮被黑線交叉絞合在一起,嘴裡平塞了一塊帶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