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極為隱晦,幾乎沒有人看見,即使看見,也沒有人能瞭解那是什麼意思。
可八重雪偏偏就看見了,金吾衛上將軍的直覺素來敏銳,所以他覺得那個目光有些不對勁。
先前李琅琊已經把事情悄悄知會了他,他立刻就召集手下金吾衛,開始金吾衛中還有人表示要死守大明宮和長安城,八重雪先是好言相勸,見勸不得乾脆一頓拳腳外加呵斥,眾人本來已經為潼關守將們的下場感到心寒,先前說要死守只是一時腦子發熱,給自家頭目一盆冷水潑下來,頓時都清醒了不少,一個個服服帖帖跟著出城。
待陳玄禮過去,八重雪慢慢策馬走近。
“你在想些什麼?”八重雪其實有些不忍心和李琅琊說話,皇甫端華叛變一事對他打擊有多大八重雪心裡十分清楚。當初聽說這一訊息金吾衛眾人瞠目結舌,在他們心中大約皇甫端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八重雪心中其實只是惋惜,金吾衛大多數人都是沒有經歷過戰亂的少年郎,而他八重雪,很早以前就親眼看見自己的家鄉陷入一片血海,他知道,一個人只要經歷了生與死,做出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雪將軍?……我沒想什麼。”李琅琊微笑著,“我只是有點感慨罷了。”
“出發!出發!”遠處的喊聲傳來,隊伍舉著的火把開始緩緩移動。車輪滾動和馬蹄的聲音開始響起。
八重雪輕斥著抖動韁繩,沒有說話。
是啊……怎麼能不感慨呢……
李琅琊又回過頭,最後望了一眼延秋門。他的目光滑過延秋門,望向那裡面黑暗的街巷,即使什麼也看不清,他的目光還是漸漸變得遙遠而模糊,似有無限眷戀。沒有人能猜到他此刻想起了什麼。八重雪一直看著他,直到李琅琊轉回頭,輕柔而略帶著冬季幹苦氣息的夜風揚起了李琅琊垂在肩頭的黑髮,那些青絲在夜色裡緩慢地飄舞起來,漸漸融入了夜色。
逃難的隊伍漸漸倉皇遠去,把長安城拋在了後面。八重雪注意到,李琅琊和自己一樣,再也沒有回過一次頭。
潼關已經駐紮滿了叛軍,而城門下的暗室,已經完全失去了當時的作用。
崔乾佑大步走過陰暗的走廊。他其實也抓過不少俘虜,有投降了的,亦有不曾投降的,可他確實不曾想到,這個小將居然能硬到現在。
門口計程車兵恭恭敬敬地開啟門讓崔乾佑進去。房內陰冷而潮溼,只有牆角的地方點著一支火把,崔乾佑踏進去,髒汙的水漬浸上了他的戰靴,他厭惡地跺了跺腳。
面相斯文清秀的青年將軍被沉重的鎖鏈拷在牆上——顏鈞沉沉地昏迷著,身上的鞭傷已經停止滲血,他長長的發糾結在一起,溼漉漉地在肩頭纏繞成了條狀。而地面上還坐著另一個人,那是個瘦高的年輕人,一頭長髮在微弱的火光下開不出是什麼顏色。
崔乾佑跺腳的聲音驚動了他。
皇甫端華抬起臉,他的神態傷倦已極,斜倚著牆壁,他似乎連目光都難以聚集,看見崔乾佑進來,他只是倦怠地抬起眼睛看了看,又低下頭去。
崔乾佑走上前,毫不客氣地踢了踢他。“小子,還準備硬到什麼時候?”
“……”乾裂的雙唇動了動,皇甫端華似乎想說點什麼,但什麼也沒說出來。可崔乾佑看出,那些固執的神色在他眼底並沒有淡去,只是被痛楚與疲倦掩藏了起來。崔乾佑意識到這一點後,覺得越發地煩躁起來,他素來是個記仇的人——有時候,將領是需要記仇的,否則打仗亦難以有功業——那一箭之仇他至今都記著,一直記著而成了一種奇怪的執念。當然,這也和這個年輕將軍出眾的外表有一定的關係。崔乾佑知道他出身金吾衛,其實金吾衛倒是讓武將們看不起,那些人中,紈絝子弟居多,平常也都是驕橫跋扈,真正有骨氣的卻沒幾個。所以皇甫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