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抗到現在不肯低頭,實在是出乎崔乾佑的意料。
皇甫端華和顏鈞不一樣,他身上沒有傷。他的傷在手上。房內燈火昏暗看不出,端華雙手十指指甲下已經血肉模糊,那些從指縫裡溢位的鮮血順著他本來硬淨好看的手指流到手腕上,又已經凝結成了暗紫色,而新的血液不知怎的仍然沒有完全止住,還在斷斷續續地往外滲。
崔乾佑看在眼裡,冷冷一笑。他知道,這傷不招人眼,但最為痛苦。
十指連心。
“小子,我勸你還是早點覺悟。讓你效忠大燕,那是看得起你。”他道。
“……大……大逆不道之人……有什麼資格和我談、咳咳……談這些……”端華的話都說不下去,自從被火拔歸仁那個叛賊攜來投敵,他就一直滴水未進,然後是上刑,現下嗓子已經劇痛難當,根本難以再說出話來。
預料之中一個清脆的耳光落到臉上。他費力地抬起頭,迎上的是崔乾佑冷冷的目光。
“我不跟你理論。”崔乾佑道。他轉身拍拍手,門口計程車兵拖著長鞭應聲而入。
“崔將軍有何吩咐?”
崔乾佑也不說話,只是隨手一指。士兵心領神會,手腕一揮掄起那粗長的鞭子,劈頭蓋臉地向著被拷在牆上的顏鈞打了過去。清脆的鞭聲和著風聲立刻響起在房間內。顏鈞本來昏迷著,這一下給驟然痛醒,他只模糊地慘叫了一聲就死死咬住唇,再也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好啊!都是真漢子!”崔乾佑冷笑連連,轉頭去看皇甫端華。
那年輕人居然沒有低頭,他很認真地凝視著,即使被揮舞的鞭子帶起的汙水濺上了面孔也毫無察覺,但那目光裡的痛楚卻太過□裸了,他自虐一般地凝視著顏鈞,好像要記住這個場面一般。崔乾佑看在眼裡,轉頭問話。
“顏將軍是不是還沒改變意思?”
顏鈞正費勁了全身的力氣抵抗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哪裡還能答上話?可他被崔乾佑一問,下意識地反應就要開口,這一開口,一聲忍耐不住的慘叫就溢位雙唇,崔乾佑注意到,那聲慘叫讓皇甫端華全身都顫抖了一下。
“……我……崔乾佑!!!你這無恥小人!……啊!……我……我說過,寧死不降!呃——”
“兩位將軍都這麼硬氣,難道指望李隆基封你們個忠義大將軍什麼的做做?”崔乾佑輕蔑道,“比你們硬氣的忠心的有的是,比如高仙芝,再比如封常清——”
“去你孃的——!”一向斯文得不像個武人的顏鈞也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少在這裡說風、風涼話!我們……呃!”
“嘖嘖,顏將軍一向文質彬彬,怎麼也罵起人來了,”崔乾佑咋舌,“你們是不知道,方才長安城的探子才來稟報,昨日李隆基那老東西還在勤政樓發了什麼狗屁的討叛書,說是要御駕親征……那個措辭才真算得激烈!聽探子說那個起草宣讀討叛書的御史臺左丞是李隆基家侄兒——嘖!那小子當時的樣子,才是代表你們口口聲聲要效忠的朝廷、才真算是慷慨激昂哪!——哼,還指名道姓痛罵你皇甫端華大逆不道,天下以你為恥!二位將軍,硬下去也無甚意思,不知誰傳的話,你們已經成了叛將啦,怕是要牽連全家也不一定!想要在他李家青史垂名,是沒份了!”
崔乾佑這番話其實重在後半句,他想告訴他們,朝廷已經把他二人當成叛將,硬抗下去沒名也沒實,完全是賠本買賣。可他話音一落就看見了皇甫端華的眼神。
年輕的將軍仰著一張滿是髒汙的臉,直直地瞪著崔乾佑,彷彿聽到了什麼令他死也不願聽見的事實。崔乾佑突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轉身看向顏鈞,顏鈞的神色也一樣。
“崔乾佑!你胡說!”顏鈞的聲線在顫抖。
“我為何要胡說?”崔乾佑不明就裡,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