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忍不住抬眼看江上秋,看人那無懈可擊的應對,心裡的自嘲慢慢漲大,鼓得胸膛酸澀。
漫不經心地夾一筷子菜。
江明佐瞄我兩眼,突然道:“其軒,可是吃不慣府裡的飯菜?”
我愣了一下。“啊,母親大人何出此言?”
江上秋漠然盯著我看。這一刻,倒沒了一直掛著的笑臉。
我心頭一陣煩惡,瞪了回去。
江晉久衝身後伺候的小廝招招手,在耳邊囑咐了兩句。
江夏卻“格格”笑出聲,指指我面前飯碗。“何其軒,你面前這雷鋒塔,可快倒了。”
我定睛看去,嚇了一跳。不知何時起,碗裡菜食早堆成一個尖尖小山包。
立刻看向江晉久,他臉上有些可疑的紅雲,在眾人矚目下,頓一頓,索性又夾了一筷子,擱在那山包頂上。
“其軒,這是醬瓜炒的兔丁,每年入冬,家裡就會做這個菜,很是爽口,你嚐嚐。”
我掃一圈周圍,江明佐若有所思,江上秋面無表情,江夏則是忍俊不禁,而江晉久的臉上,滿含期盼。笑道:“好啊,你說好吃,自然是好吃的。”舉起筷子,夾了那兔丁吃起來。
兔肉其實較之常肉乾柴,味道也寡淡,但配了醃得紅亮的醬瓜,拌了上好秋油翻炒,倒是濃淡相宜,清爽可口。連著吃了幾口,江晉久一對眸子晶晶亮隨著,特別耀目。
“二弟與其軒,真是琴瑟和鳴得緊啊。”江上秋端起酒杯,笑道。
“哎呀,大哥你有所不知,以前二哥沒嫁前,老說何其軒是個靠不住的風流公子,沒想到一嫁過去,就這麼賢惠了——”江夏一高興,又開始滿嘴跑火車。
“江夏!”江明佐與江晉久同時低喝一聲,嚇得他立時告饒:“好好好,我不亂說了。”
江上秋看看我,又看看江晉久。“靠不住的風流公子,”一笑舉杯。“有趣。”
一飲而盡,手起杯落後,面上閃過一瞬寂寥。
我只覺胸口煩惡,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又倒一杯,還是一口喝了。
再倒一杯,準備喝時被江晉久攔住。“你這兩日腸胃不適,別喝多了。”
“即如此,其軒你小飲即可。”江明佐說著,又不經意地問道,“對了,方才我與上秋談的那事,你可有什麼看法?”
我一時愕然。江明佐說的這個事,我大概是知道的。畢竟與江上秋同在一個衙門共事,雖然管的不是一攤。最近齊來遣派使者前來,說久仰我鳳起科考嚴明,要在禮部考察,學些規矩回去。
說的客氣,其實就是明著要偷師。科考制度這東西,可大可小。
表面上彷彿屬於教育體系,實則鳳起的官員錄用提拔,多源於此,講深了,跟鳳起朝堂結構,官員體系大有干係。
齊來是鳳起宿敵,真讓它隨意取經,姬長陵怎麼會願意?只是新結盟沒多久,人家提的又是冠冕堂皇的要求,拒絕的話無從出口。
我沉吟一會,道:“這事怕不好直接拒絕,到時候找個好些的藉口回了就是。”
江明佐尚未答話,江上秋突然問道:“若是不能回絕呢?”
“那就派兩個閒著的小吏,找些不甚要緊的卷宗資料給他們,每日帶到部裡打打太極。”
不能明著拒絕,就曲線表態,這還不簡單。
他盯著我,又問道:“若是真想讓他們研習呢,又當如何?”
聽到這句,我心頭一震。手裡的酒杯停在半空。
莫非這人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想應了齊來使者的要求,而他煩惱的,只是如何跟姬長陵交待?
見他眼色深沉,再看向淺淺笑著的江明佐,眼裡透著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