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主義和主觀主義。
一天,銀行口貼出了一張很特別的大字報。那是巨幅漫畫,標題叫《亮相圖》。圖上畫的是一些衙役舉著“迴避”“肅靜”的牌子,吹吹打打,抬著八乘大轎,上面坐的是穿著縣太爺的袍服的貪官。他是父親敵對一派組織支援的一個走資派。衙役們都是那一派的頭頭腦腦。這是將當時最尖銳的問題以最喜聞樂見方式表達,殺傷力巨大。因此漫畫跟前人頭攢動,許多人嘖嘖稱讚。這是我親眼看見父親昨晚趕畫出來的。他還有一個合作者,是四川美術學院的學生,即後來以書法著名的劉雲泉。但可惜的是,他們沒有署名,落款只有所在的“擎旗戰鬥隊”。那是我第一次親自看見父親的出彩,並且,幾乎是在全縣*大舞臺的中央。我恨不得跳出來,驕傲地登高一呼,這是我爸爸畫的!
父親從來都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中當造反派,也許這是他唯一的出軌。我想,*是一個巨大的場,有巨大的磁吸作用。同時他又是偉大領袖虔誠的擁護者,他老人家親自發動的大革命,他為什麼不積極參加呢?包括他給館長寫大字報,一絲不苟,像是在完成偉大領袖親手交辦的光榮任務。我感覺父親那時心中一定是豪情萬丈,充滿了崇高之感。
流亡革命者
對*有崇高之感的父親不得不離開他工作的射洪了。同時作鳥獸散的還有他那些革命戰友。因為南充的造反派武鬥,失敗的一方叫“反逆流”的組織就退守到了射洪。“反逆流”來射洪的雖然是殘兵敗將,但是連人帶槍也有一二十卡車,立即成為小城裡的第一大勢力。他們無法無天,就像防區時代的田頌堯、鄧錫侯之類的四川軍閥。糟糕的是他們是支援父親對立一派的,於是在射洪新出現了一個強大的敵對聯盟。在他們的半自動步槍和刺刀面前,父親覺得他們的撤退像離開瑞金北上抗日的紅軍戰士一樣悲壯。是綿陽接納了父親。這裡有我的姨媽、姨父和二舅。當然,綿陽也有他的不少戰友,據點就在地區外貿公司。綿陽也是派系林立,各種勢力犬牙交錯,父親所在的革命組織處境微妙。我的一個姨父不久前還講起,他曾經陪同父親去紅星樓附近一個小招待所與他的革命戰友聯絡,他們像地下工作者一樣機警,像黑道人物一樣鬼鬼祟祟。當然不能老靠親戚接濟。革命組織更不可能提供白吃白喝。如火如荼的革命也讓父親感到不能缺席。他為自己的革命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切入點,就是畫偉大領袖的像。姨父是綿陽縣商業局的一個小頭目,人脈寬廣。於是首先從商業局開始,然後就引來了應接不暇的定單,有小商店,也有大企業。不過,他畫像得到的回報只是管吃管住,再就是畫好後送一二樣禮品,通常都是一套紅寶書,一枝鋼筆。然而,父親不會就此滿足。他心中裝的全人類,是*的偉大事業。因此,他在即將離開的時候,總會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個要求:紙。這個時期紙成了最緊缺資源。它不關乎國計民生,但是對於*而言,它是軍火,是彈藥。父親就以這種方式,一令或幾令,源源不斷地給所在的革命組織——他心目中最純正最忠於偉大領袖的戰鬥隊提供紙源。這些紙都被父親易地革命的那些戰友們用於寫大字報,更多的是印成了傳單。他們的工作,與小說《紅巖》裡的那些編印《挺進報》的地下工作者無異。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父親的文化大革命(3)
那個時期父親一直在畫。甚至從綿陽畫到成都。在暑襪街成都市郵電局旁,他與另一個同樣是畫領袖像的毛頭小夥子不期而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