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了,都是各區鄉發言表決心,她實在難以忍耐,瞅個空子溜了出來。
想到街上買些餅乾水果,卻只有黑糊糊的發餅和長了蟲的幹毛慄。乾冷的北風將麻石街上的泥塵、草屑、豬牛的幹碎糞便颳得滿地跑,在木板房角落��旋轉。她渾身冷得直哆嗦,突然想起病房窗戶還是幾根粗糙的光木條兒,又找遍幾家雜貨鋪,才買了兩張糊窗的薄棉紙。
秦天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凸起的顴骨上有幾條明顯的刮痕,顏色紫黑,已經腫起。到現在鄭愛英總算看清了秦天的面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種在與眾不同的情境中猝然相識的感覺。
看著他刀琢般稜角分明的臉,看他濃眉下閉合的眼皮裡眼珠的偶爾遊動,就知道他沒有睡著。她產生了和他講話的衝動。幾次輕聲呼喚,覺得秦天嘴唇輕微翕動了,卻沒聽到聲音。
點滴藥水在皮管裡緩緩流出。他暴露在外的手臂凸現著可怕的粗大筋絡。
她靜靜地、入神地凝視彷彿軍港輸油管似的粗獷的血管,似乎清晰可見凝重殷紅的血液在強勁湧動,就像看到前赴後繼、高潮不絕的長江大河,如同看到了不能想象源頭的旋轉於原野的粗獷力量。
北風從空敞的屋樑旋落下來,房間十分陰冷。鄭愛英幫那位上年紀的護士糊好病房窗戶,初冬淡淡的陽光從棉紙透過些微溫暖。寬大的病房還有幾個病人,安靜地蜷縮在平平的土灰色被窩裡,沒有呻吟,沒有動靜。
她心情忐忑地諦聽著室外的落葉,或一枚一片或一群一束嘁喳著地。牆角里,頑強與節氣抗爭的蟋蟀發出孤零零、時斷時續的啾鳴。窗外既沒有陽光給出的樹木倒影,也沒有濃雲遮蔽的陰暗,只有薄薄一層冷霧,讓人心事重重,無所謂希望無所謂愉快,讓人沉悶得不敢叫喊。
她小心翼翼伸手給秦天掖緊被褥,突然聽到倏然心驚的一聲:“砰!”
鄭愛英手觸電似的彈回來,驚奇地朝病房望去。並無人影進來,病人們仍無聲無息地龜縮在各自的被窩裡,像些從樹上剝下的桑蛾黑繭。
她自嘲地搖搖頭,再次給秦天掖緊被子。
又一聲“砰”的震響!
她立即驚警地朝窗外看去。院裡除了在地上隨風摩挲的黃澄澄的樹葉,沒有任何人畜的動靜。走到對面視窗朝外看,牆邊是壁立的、零星長著幾叢黃葉疏落卻掛著惹眼小紅果的窩蓬刺的高巖。高巖下那條平坦的閃爍細細粼光的河流好像非常遙遠,悄無聲息地流淌,猶如來自另一個國度。
她再次回到床前坐下。
“砰!”接著,“砰!砰!”
這個女人驚詫地、難以置信地盯住床上的病人,原來,那強勁的震撼聲竟來自這裡,來自這位昨天還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的胸腔裡!
她不及細想這種心臟強烈搏擊的聲音究竟應該屬於猛獸還是屬於鋼鐵機器,忽然“咣噹”一聲,吊著輸液瓶的鐵桿擦著她鼻尖砸向旁邊小桌。
她飛快地去扶,桌上盛著米粥的小碗連同藥液瓶已砸得粉碎,淡黃液體和稀薄的米粥在桌面甩出幾個圓丘後,便海星似的迅速長出四面出擊的軟足,漫流下來。
秦天忽然拼命抓扯自己胸前的衣服!他甩動正在輸液的手臂,摜倒鐵桿,針頭和皮管全被蹭掉了!
鄭愛英一面驚慌呼叫護士,一面捕捉秦天突然瘋狂起來的手臂。
她幾次未能抓住。那手臂太強勁有力,簡直像蒸汽機的鋼鐵傳動臂,速度均勻、不可遏止地一上一下運動著,甩掉胸前的被子,又一把一把撕扯衣服。
鮮血從針口不斷流出,一會兒成了一條血手!被面、衣服和床單上,紅一塊紫一塊地印著血手印兒。
急急忙忙奔過來的護士慌亂中也捉不住他的手。兩人幾乎傾盡全力、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