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壓上,仍不能阻止它。秦天的身體卻因她們反向使力,在床上直硬硬地滑動起來,頭頂重重地撞到牆上。
隨著兩個女人恐怖的尖叫,幾個病人抬起頭,瞪大渾渾噩噩的眼睛張望,卻沒人過來幫一把。
“不行!不能強拉,得順著他!”鄭愛英大喊。
兩人只得放開他,僅捉住手臂,用膠帶壓住針口,人滑稽地跟隨著一前一後挪動。
鄭愛英流淚說:“這是怎麼啦?你說,他怎麼啦?”
護士噘著黧黑多皺的嘴,氣呼呼地:“不知道!哪見過這樣的病人!”
秦天右手在撕扯東西,左手靜靜放在旁邊一動不動。他兩眼緊閉,嘴裡彷彿唸唸有詞。雖然右臂的力量可以將兩個女人抻得前一躥後一仰,從他平靜的、眼角眉梢一動不動的臉上,絲毫看不出用力的表情。他好像只在工作,在高度亢奮的夢境裡從事他千百次做過的日常工作。
醫生趕來給秦天打了一針,十多分鐘後,鋼鐵機器的可怕運動才漸漸停息下來。
護士換走沾血的被褥後走了。
鄭愛英默默守望著這個醫生也說不清病情的人,眼裡噙著淚。她無法理清諸多的、胡亂混雜一起的問題。他究竟是傷還是病?是怎樣的傷病?是威脅他的生命還是影響他的一生?她瞧著正看視另外病人的年輕醫生背影,心裡一聲嘆息。據她所知,縣醫院從前是有名醫的,他們都遣散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留下這可怕的空白。
三五、那山怎麼是藍的(2)
她坐了一會,不得不離開。
晚上,知道情況的縣領導來看望秦天。他仍靜靜地躺著,與人沒有語言或眼光的任何交流,只聽到偶爾一聲像深呼吸似的嘆息。
縣裡讓鄭愛英再留兩天,幫助這位傳奇的農業社社長。
第二天鄭愛英還沒起床,就看到一塊明亮耀眼的陽光照著房間的牆壁。她心情陡地開朗,幾乎一路蹦跳著去洗漱間打理完畢,捏著冷饅頭邊啃邊急步朝醫院走。
雖然潛意識裡有那種不可名狀的期盼,當她看見眼前景象時,仍不由得驚愕地張大了嘴。
在遠離病房的一處如倒扣茶杯的土丘上,一棵孤獨的、並不高大卻枝幹粗壯的香樟樹下,臨崖站著一個高大單薄的人,撫靠著樹幹,一手舉在額前,身體微微前傾,好像正在仔細觀察山崖下的什麼。
鄭愛英驚奇地停住了腳步。
他那樣站著,時光流逝,他一動不動。
“你,你,你,站起來了,站起來了!”
她心裡激動地呼喚著,飛快地、急速地呼喚著。
她悄悄接近,從背後一側悄悄走近土丘。
她仰視著,他舉起的右手擋住了他的眼睛。她看見的是瘦削前翹、有密密一層鬍鬚的下頜,以及糙裂緊閉的嘴唇。
即便曠野風平浪靜,這臨江陡峭的山岩上也有嗖嗖直上的翻山風,何況是入冬季節。
昨天還躺著不省人事,今天奇蹟就發生了!站在高崖上吹風,吹獵獵的西北風!
她急切想看清這個人,想聽他說話,聽他的聲音,想問他一個問題:所有的一切究竟為什麼?究竟為什麼?
她實在不想驚動他。她又不得不喚醒他:你難道不是一個病人?你難道是個魔怪?
“……秦天,秦社長!”她顫抖著聲音喊。
秦天放下一直舉著的手,慢慢轉過臉來。
鄭愛英急不可待地要爬上去,秦天略一睥睨,便朝山下走來。
兩人相遇時,她有意無意一陣暈眩,身子似乎晃了晃,下意識伸出雙手,抱住了他。
“鄭幹部。”一個低沉的聲音說。
她心靈頓時滾過一陣激靈,慌亂地垂下手,又垂下頭,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