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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下山坡。

當跟隨他的腳步緩緩移動時,她忍不住掃了他一眼。

這匆匆一眼陡然令她心痛欲裂!

簡直就是生物室裡的一件標本!顴骨可怕地突出,就像往黑色布袋裡裝了兩個石球!眼窩可怕地深陷,像拔去木樁的地面留下的深坑!彷彿突然變得濃密無比的雙眉高高聳立在山崖般的眉骨上,直愣愣地生長著,讓人覺得那是懸崖上一片尖銳的劍麻林。它顯然張揚著生命,不過張揚的是令人凜然難以接近的狂野生命。

她心頭顫慄,無法說一句中用的話。只能尾隨著,他去哪裡,她就去哪裡。

在一個專門為病人設定的、斷了幾根木條的長靠椅前,秦天停了下來。

“……請坐……”

鄭愛英的聲音只有自己能聽到。

他果然坐了下來,她也輕輕坐下。

這裡惟一可親的是毫不吝嗇的陽光。它一反冬日的個性,慷慨地佈施著,將風燭殘年的靠椅的木條也烘得暖和和的,手撫著它,就像觸控著躺在被窩裡的年老長輩的身體,叫人憐憫而又溫馨。

這位突然間變得可憐的女人喉頭蠕動,想要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唉———”

她清楚地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

她迅速反應過來,“秦社長,你……還好嗎?”

秦天又緩緩迴轉頭來,低沉地說聲:“鄭幹部。”

她終於鼓起勇氣,拉住他的手。

頓時她心中一凜———拉著的簡直就是一截鋼鐵,而且是截溼漉漉的鋼鐵!這鋼鐵還是毛糙粗糲的,連指尖都有老繭,指關節摸上去就像樟樹上的硬瘤。

可她無法鬆開,哪怕那溼溼的涼涼的感覺迅速傳達到她大腦中樞,並立即在那裡結下一片冰凌。

“你,你好了?”

秦天看向她時,眼裡彷彿凝聚充足了成堆的疑惑,“為什麼?”

她驚慌了,“什麼……為什麼?”

“是你救了我?”他忽然清清楚楚地說。

“沒,沒有。是大家,全社的人……”

“不是,”他搖著頭,“不是。是那條魚,是那條魚。”

“哪條魚?魚?”

他輕輕“哼”了聲,“我追過它,我認得。它尾巴一攪,我就起來了。”

鄭愛英張著嘴:“哦,哦。”

“原來那是它的家。”

“哪裡?”

“墳墓裡。”他嘴角忽然泛起一絲笑容,“你知識廣博,不知道洞庭湖裡的墳墓?”

她悚然道:“對不起,真的不知道……”

他從她手裡抽出自己的手,堅硬地指向前方,“鄭幹部,你說,山,那山,為什麼是藍的?為什麼是藍的呢?”

她朝遠方望去,三兩朵白雲的天幕下,連綿起伏著如幻如畫的山影,淡藍淡藍的,彷彿透明,如純潔的玉片。

她試著說:“因為遠,遠的,看上去就是藍色,”

他立即打斷她,“遠的就是藍色?講不通,講不通。”

好像學生在老師前面打了妄語,她的臉一下熱了起來。“是的,我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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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那山怎麼是藍的(3)

他默默地垂下頭,又一聲幽幽的嘆息。

鄭愛英小心地側了身子,眼光再次迅速而犀利掃過秦天全身。

衣服上仍有血跡。這是一件至少有十個補丁、從青黑變成青灰的棉衣。多處補丁斷線開裂,但從完整的地方看,補丁走線密集均勻,顯然是一雙勤勞能幹、充滿人情味的手的作品。腳上是已經伸出腳拇指的布鞋,並且分不出左右腳。她百思不得其解。鄭愛英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