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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布鞋,赤腳穿上家裡惟一一雙木屐,趁姐姐進裡屋,摟起飯缽拔腿就跑。

平常時候一口氣可以跑到的路程,今天顯得那麼遠。抬眼望去,滿眼就是忽上忽下亂飛的雪花,看不見稍遠一點的景物。原以為穿木屐會好走些,誰知雪泥在木屐凹底裡越堆越厚,走動起來一歪一崴,赤裸的腳背已經鮮血直流。

倔強的鐵牛隻在一個地方有過這種絕望的感覺,那就是在冬天的大湖裡挖藕。陷在深深的淤泥裡,前後左右遠遠近近全是可能沒頂的泥沼,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剛想用力拔腿人就往下沉。現在好像到了那樣的絕境。一手提著沉甸甸的木屐,一手摟著比命還重要的飯缽,赤腳走在冰雪裡。

眼前飛雪亂攪,耳邊風聲呼呼,小小腳板歪歪扭扭印在雪野上,可他心裡直念著一句話:死了也不能丟飯。死了也不能丟飯。

鐵牛終於看到飛揚的雪花裡朦朦朧朧的人影了。

因為風雪太大,人們眼睫毛都結了冰花,而草鞋踏出的路是雪地上惟一深色的目標,不用擔心走岔,人們挑土時就半睜著眼。別人瞧不見他,他只好從熙熙攘攘的人叢裡尋覓,終於發現了雪人似的秦三。

他們相互驚訝地望著。鐵牛看見秦三挑著冰疙瘩似的凍土,頭髮眉毛都結著冰凌。秦三看見鐵牛下巴下面摟著飯缽,木屐卻提在手上,雪地裡踩一雙烏青的赤腳。

秦三張了張口,喉嚨發出一點兒嘶嘶聲,除了一溜溜白氣,什麼也沒說出來。他啞子似的向缺口指了指,轉身就融入紛紛揚揚的雪花裡去了。

鐵牛懶得尋找媽媽,他討厭媽媽動不動就給他一頓訓斥。快爬上大堤時,聽到打夯的歌聲,他立時來了勁兒。

“呀呵咦,打飛地!咦呀呵,打飛硪!”

他興奮地跑近唱歌的人群,看到四個大人各拉一段麻繩,繩子穿過一塊方形花崗石的四角,四人一齊抬起,石塊高高揚過頭頂,然後重重砸落下來,將新土夯實。

鐵牛驚奇得張大了嘴:爸爸竟然在紛飛的大雪中光裸著上身!

爸爸身體是紫紅色的,胸前和手臂的肌肉一條條隆起,好像油光閃閃。紛紛揚揚的雪花在四周飛舞,不停地向身體碰撞,就像一支光柱吸引著無數晶瑩的飛蛾。可是這些飛蛾一撞上紫紅的光柱立即就無影無蹤了,像精靈一樣消失了。紫紅的身體遍佈著星星點點晶亮的水珠,也許是雪水,也許是汗珠,它們混合在一起,彎彎曲曲向下流,或者被用力的動作一串串拋甩下來。

石硪向空中拋起時,由一人領唱,石硪砸下來就大家一齊和。那粗獷的歌聲其實不是唱而是吼出來的。他們經常閉著眼,一邊吼歌,一邊有規則地移動步伐。

鐵牛上前叫了聲:“爸爸。”

秦天猩紅灼亮的眼光朝兒子瞥了瞥,繼續眯著眼領歌。

鐵牛忽然覺得腦袋上被人敲了一下,果然是媽媽。玉蘭撂下扁擔,把兒子扯到背風的堤坎下,拿來一把稻草,將他提豬崽似的提起來往稻草上一捺,這才蹲下給他抹臉。“你這是找死呢,誰叫你來的?你看你的腳,血湖血海呢,凍成這樣!”

鐵牛站在乾草裡,媽媽虎著臉給他擦血漬,搓腳趾。

看著爸爸他們蹲在堤坎下吃飯,鐵牛感到很高興,很想聽到爸爸一句讚揚話。他猜不透爸爸臉上的表情。自從爸爸治病回來後,鐵牛很少看到他從前雖然嚴厲,但時常露出的慈愛表情了。爸爸很少言語,和媽媽也很少交談。社裡的事情如果不是肖叔叔他們來找,他也不像過去東家西家地忙乎了。爸爸常常一個人悶坐著,不是一聲嘆息,就是無緣無故地發火。鐵牛覺得爸爸變了很多。

三六、讓他們多活幾天(2)

雪花飛舞著往飯碗裡飄,爸爸似乎沒什麼感覺。飯菜幾乎變成了冰疙瘩,鐵牛聽到爸爸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