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推了他一把,楊劼站立不穩,仰面倒在道路上。
行人紛紛圍過來,朝著他指手劃腳,嘲諷著,譏笑著,有人甚至啐了他一口。
“大家看呢,就是這種沒錢還死皮爛臉的!”
“真當自己是小白臉,有本事要飯去,哈哈!”
楊劼麻木地躺在那裡,天空瞬間烏雲蔽目無顏色,身體火燎一般的熱,偏偏冷汗從額角不停地滴答滑下。
這回真的要死了。
周圍嘈雜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有個人衝進了人群裡,一把將他抱起。
“少爺!”
明明是伍子熟悉的聲音,而在楊劼耳邊恍若千里。他不可抑制地發出呻吟,雙目雖然合著,可感覺伍子健壯有力的肌膚熨帖著他,很溫暖。
“阿梨…。。”他囈語般模糊出聲。
“阿梨被老爺送進青樓裡去了,少爺,她是為了你。。。。。。”伍子焦灼的聲音帶著悲憫。
瞬間的痛楚刺穿了楊劼的神經,他本能地直起身,赤紅的雙眸如浸在血裡,“回去,我要回去!我要把她救出來!”
他咬牙切齒地說著,聲音被鼓盪的風割裂,淹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盛會
七月二十九日那晚,南州城上空光耀如晝。
千家萬戶燃起風燭香斗,燒香祭神將通宵達旦。觀香樓裡廣筵長席,從日午至酉時,坐客滿滿,樽酒不空。
一勾淺月擱在西窗,阿梨已經練了良久,收起有點蓬亂的額髮,心裡依然無來由的緊張。
浣紗舞已練了千遍萬遍,熟稔得連夢裡都在旋舞。
可她還是緊張。
鴇母笑著告訴她,皇帝來了,那個裴爺也來了。
裴爺的全名叫裴元皓,少年即封為晟陽王,官拜至尚書令,人上之人,權傾朝野。
鴇母如數家珍,唾沫橫飛。
愈如是說,阿梨的心愈沉到谷底。
她站在窗邊,夜裡的天空泛著一種藍黑色,繁星斗轉。她無助地睜著眼,在想,這麼久了,真的等不到楊劼了吧?即使等到了,那個裴元皓橫在中間,他們能奈何得了?
她微微地溼了眼眶,連芷媚出現在門口也渾然不覺。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芷媚微笑道。
盛裝下的芷媚嫋嫋若仙,鑲花邊淺藍雲幅舞裙,已是海棠花嬌豔無比,舉止都有天然一般好姿態。阿梨驚豔地看著她,心裡滿是羨慕。
芷媚因是花魁之列,一般想見的都是腰纏萬貫的名門旺族,而待人以清雅彈唱弄舞為主,不輕易接客。每每阿梨問及,她總是淡然而笑,說:“男女之情薄似雲煙,短似朝露,我雖入煙塵,我的心是乾淨的。”
做這樣的女子,真好。
迂廊裡已是笑聲喧譁,伴隨著環佩叮鈴,樓上的姑娘們雲朵般向花廳飄去。阿梨剛走到樓梯口,差點跟迎面而來的冰藍撞了個滿懷,冰藍急忙後退兩步,淺淺地笑,“看我多糊塗,該讓阿梨妹妹先下樓才是。”
她笑時以帕掩唇,語聲綿軟,眼睛別有深意地看著阿梨。阿梨神色也是淡淡的,撩著翠裙下樓。
花廳裡好一番熱鬧,沒被選上跳舞的拉著被選上的,表面一團和氣,說著鼓勵吉祥的話,笑語繚繞盤旋,說不出的安定團結。鴇母心裡高興,命幾位婢女手擎酒壺,逐個給舞妓們敬酒壯行。
“姑娘們,觀香樓的榮耀靠諸位了,皇上要是龍心大悅,少不了會御筆親題金匾,我觀香樓從此獨樹一幟,長盛不衰!”鴇母端起了酒杯,高喝一聲,仰頭飲盡。
舞妓們紛紛擎酒酢杯,阿梨剛與芷媚對敬,不知是誰碰了她的胳膊,白釉藍花瓷杯抓牢不著,嘭的掉在了地面上,水酒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