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程,汽船便沿著前進。一個提出建議,一個遵照執行。他的“杜蘭德號”,這隻高貴出色的“杜蘭德號”,這位大海上的霸主,這位使得他做了國王的王后,它到哪兒去了呢?在他的家鄉,他可一直是一個有見解的人,有成就的人,勇於變革的人!如今要放棄這一切,要讓位給別人,不再是那樣的人了,給大家恥笑!現在成了一隻空口袋,以前裡面可裝著一些東西!現在成了往昔,以前卻有著美好的前途!現在竟要受到白痴們的帶著傲慢的神氣的憐憫!看看吧,陳規,固執,守舊,自私,無知,都揚揚得意了!看看吧,一些被海浪顛簸的老式獨桅縱帆船又在海上來來往往了!看看吧,陳舊的一套又顯得年輕了!浪費了他整整的一生!曾經是光芒四射,現在要被迫黯然失色!這是多麼好看呀,在海浪上出現高傲的煙囪,奇妙的汽缸,有柱頭的煙柱,比旺多姆圓柱①更高大的柱子,因為那根柱子上只有一個人②,而這根柱子上面是進步!海洋被征服了。大海上安全可靠了。在這個小島上,在這個小海港裡,在這個小小的聖桑普森,不是看見過這些了嗎?是呀,大家都看見過了!哎!大家看見過,以後卻不再能看見了!
這些無法擺脫的苦惱不斷折磨著萊希埃裡。他的內心裡在哭泣。也許他從來沒有像這時候對他的失敗感到這樣悲傷。緊隨著強烈的痛苦的是麻木。在悲哀的重壓下,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眼睛閉了將近兩小時,睡得很少,大多是在默想,像是在發燒。他昏昏沉沉,可是他的大腦在暗暗地活動,這是十分累人的事。在半夜裡,午夜左右,或許早一點,或許晚一點,他擺脫了半睡狀態。他醒過來了,張開了雙眼,窗子面對著他的吊床,他看到了一樣奇特的東西。
一個形狀出現在他的窗前。一個不可思議的形狀,是一隻汽船的煙囪。
梅斯萊希埃裡從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吊床好像給風暴搖動似的晃來晃去。萊希埃裡望過去。在視窗有一個幻象。充滿月光的港灣從每塊窗玻璃都看得見。在這片月光裡,緊挨著他的房子,清清楚楚地現出了一個直立的、圓圓的、挺威風的黑影。
那是機器的煙囪。
萊希埃裡急忙從吊床上跳下來,奔到窗前,抬起窗子,向外俯下身子,他認出來了。
在他眼前的是“杜蘭德號”的煙囪。
它在它原來的地方。
它給四條鏈子牢牢地系在一隻船的船殼板上,在煙囪底下,船裡面,能辨認得出有一樣外形複雜的東西。
萊希埃裡向後退了,轉身將背對著窗子,接著又坐到吊床上。
他再回過頭去,又看到了那個幻象。
① 旺多姆圓柱,立於巴黎旺多姆廣場中央,高四十四米,是拿破崙力炫耀軍功建立的紀念銅柱,柱頂豎立著拿破崙雕像。
② 指拿破崙。
一會兒以後,剎那之間,他提著一盞手提燈,來到了碼頭上。
在以前“杜蘭德號”繫纜繩的鐵環上,繫著一隻小船,在稍近船尾處裝著一件大傢伙,從那兒直立起那根出現在布拉韋的窗前的煙囪。小船的船頭伸在房子的牆角外面,和碼頭一樣高。
小船裡沒有人。
這隻小船的外形特別,全格恩西島上的人都說得出它的特徵。它是突肚形的小帆船。
萊希埃裡跳到船上。他向他看見的在桅杆那邊的大傢伙跑過去。原來是機器。
機器在那兒,完整無損,整個兒平正地躺在生鐵平板上。鍋爐的隔板全都齊全,明輪的軸系在鍋爐旁邊豎立著,抽鹽水的泵還在本來的位置上,什麼也沒有缺少。
萊希埃裡開始檢查機器。
燈光和月光相互配合著給他照明。
他把整部機器仔細檢查了一遍。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