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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力一蹺,環樞從木板中拔出,又將篾纜一端穿過錨環,一連鎖上幾個死結。從這端開始,把篾纜邊整理邊盤繞在中艙,一邊繞一邊張開兩臂量,將長度記在心裡。最後將篾纜末端從尾艙舵樑上拳頭大小的舵孔穿過,再穿向槳樁孔裡,繞上兩圈,鎖上死結。

這樣,這根一端繫著鐵錨的長竹纜就和漁船死活連在一起了,除非把船拖散架,纜與船是扯不開了。

他左右打量一陣,輕輕吐了個“好”字。

他再去看那條黑背,心想,如果此時已經走了,那就是與我秦天無緣,如果還在,那就生死在此一搏。

這一望去,他吃一驚,也許天色已暗,沒能看見?

他跳下船,躡腳走近廟坪,沿矮牆向缺口看去。它呆呆笨笨的,還在,比剛才沉得略深,僅剩幾指寬一條長影在輕柔拍擊的水浪裡。

你睡著了嗎?養足精神了嗎?好吧。

回到船邊,順著堤岸,將船推至廟坪,拖上堤面。

當他提起錨頭朝斷牆走去時,忽然一想,何不將纜繩纏在斷牆垛上?

他搖搖頭。一段殘年敗月的斷牆,能承受多大力量?何況,世上之力,最大不在硬,而在韌。猶如水,是最韌之物,可水是天地間最無敵的力量。

他聽到自己對自己說:你已經沒有退路。

是呀,沒有退路。人往何處退?只有死才是最後一退。

哼哼,鼻裡薄薄一聲冷笑。

他右手緊握鐵錨,左手輕輕順好源源牽出的篾纜,屏息躡足,在缺口前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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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鋼錨洞穿堅密物質(2)

忽然,響起一個冷峻嚴厲的聲音:你這是幹什麼?

他猛省地抬頭,心靈倏忽間要尋找一個答案。

他的心,就是他的眼。他的眼,就是百里江河。百里江河,就是他從青年到壯年的生命。從十幾歲到三十幾歲,究竟做了什麼?除了半飢半飽地養家餬口,他很難從心裡挖出一塊沉甸甸的記憶,或一塊像太陽光一樣閃亮的記憶。

似有似無的回答隨著剛剛吐出的一口長氣,與浩淼煙波融化在一起。

眼光掃過如同漆木的水中黑影,落到鐵錨上。

這是樟樹街老鐵匠打造的。他們是讀古代俠義英雄小說的朋友,也是看花鼓戲唱花鼓戲的朋友,也是趴在櫃檯前用粗陶碗喝酒的朋友。

上好的鋼火。船已造過兩條,錨卻仍然是它。

能扎住他漁船的錨,就是能扎住他命運的錨。

這是一隻與眾不同的雀趾形的鐵錨,二趾在前,一趾在後。前二趾短而粗,後一趾長而利。尤其後趾已磨得青光閃亮。也許本來的用意就是緊急時當魚叉用的。

但他擔心一趾若耐不住太大的力量,半途斷了,豈不是前功盡棄?然而那兩趾過於粗短,恐怕扎不透厚皮,即使扎透表皮,不能鉤住骨頭或稍深的筋肉,幾拉幾扯也會讓它脫鉤而逃。

不能再遲疑了。

人算不如天算,由天吧。

他探出右腳,踏穩缺口處凸出的廟基,左手扶牆,右手高舉尖錨,瞄準黑背脊中央,死命一錨,紮了下去。“噗”地一聲,一種洞穿堅密物質的鈍響。

預料中,這大魚會巨尾一攬,把他藏身的殘牆都拍倒了。

誰知一錨紮下,親眼看見它深深沒入黑肉當中,那脊背只是一震,又像打個冷噤,篩起兩側麻水細浪,然後才帶著錨纜,漸漸沉入水中。

他跳回廟坪,看見篾纜像條黃中夾青的長蛇,從地面窸窸窣窣地娓娓向前游去。

秦天跳進船艙,雙手托住纜繩,漸次放出。

剛才他丈量過了,這條竹纜足有十三四丈長。不急不慢地放行,終於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