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欽負手向前邁了一步,目光落在一身玄紫蟒袍的木永楨身上。
他很久沒有這般稱呼木永楨,也很久沒有用這般謙虛語氣說話,屋內氣氛頓時變得怪異起來。似乎回到了許多年前,他仍視木永楨為師,仍舊對他充滿敬意和感激。舊時的親密氤氳升起,又彷彿隔著千山萬水,再也回不去。
墨欽覺得木永楨的眼神微微動了動,似乎有點什麼複雜情緒一閃而過。等他開口時,語調依然是萬年不變的平定,“皇上有事儘管問,老臣定知無不言。”
墨欽對著他身後的黑暗處笑了一下,“好個知無不言!那朕問你,當時你怕玄氏因玄天佑之死向朕報復,於是給世子下蠱,並將母蠱交給朕,說是必要時可以挾制他們……那母蠱是真是假?”
木永楨容色不變,微笑答道:“陛下何出此問?”
墨欽臉上籠上一層寒霜,厲聲道:“到底是真是假?回答朕!”
木永楨挑眉笑道:“陛下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墨欽的身子晃了晃,“為什麼?”他的聲音壓抑著雷霆之怒,令躲在簾幕後的長生緊張得豎起了汗毛。
不等木永楨的回答,墨欽自顧自地道:“那時因玄天佑拒絕合作,阿良執意要對他發難,朕不同意,他便私自命人毒死了他……他不是急躁偏執之人,為何會有這般莽撞舉動?難道是,你的授意?”
他眸光大盛,瞋視著木永楨,憤怒而不可置信。
木永楨桀桀地笑了兩聲,悠悠道:“對,確是老臣授意。阿良做的事,你不會責怪,也不會揭露,正好將玄氏的矛頭對準你。在以你的名義給那孩子下蠱,這仇恨的種子便埋下了。如今看來,玄氏果然視你為仇敵……哈哈……至於那假蠱嘛,無非是火上澆油,令玄氏更恨你一些而已。”
墨欽往後退了幾步,撞到案几上,因為用力過大將上面的筆墨杯盞撞得晃動出聲。
長生的手驀然緊握──害玄王的居然是忠勇侯!一直是木氏在背後暗中挑撥離間,挑起皇帝與玄氏的戰火!
墨欽抬手擋在眉間,半晌才顫抖著聲音道:“為什麼?阿良為什麼要害朕?”
木永楨直起微微佝僂的脊背,身形在光線中陡然變得高大,“阿良那傻孩子,他不是在害你,是在救你!枉他對你痴情一片,連皇位都不要,你卻不明白他的苦心!”
木永楨斜眼瞟了一下角落裡的漏壺,冷聲道:“你墨欽何德何能,憑什麼當皇帝?若沒有我木氏的庇佑和輔佐,你現在也不過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落魄王孫!墨氏統領江山三百年,已經夠久的,這天下誰有實力就該是誰的!”
“你想謀反?”
“是啊,我收留你那天就準備謀反。我本來是想讓你出來做幌子,好出師有名,再將阿良推上皇位。誰知阿良是個痴兒,為了兒女私情一味袒護你,甚至以死相挾,我只得退而求其次,以後再做圖謀。至於對玄氏下手,我也沒有太多打算,只是想給你埋根刺,讓你這個皇帝做不安穩……這一步真走對了。”
“木叔,朕並不曾虧欠木氏,你、你竟有這樣歹毒的心思!”墨欽目眥欲裂,悲憤如岩漿噴湧而出。
“笑話!你捫心自問,離了木氏你能成什麼事?你只是木氏的寄生蟲,還好意思說沒虧欠!你穿的一針一線,吃的一飯一食,哪樣不是木氏給你的?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還你欠下的債!可憐我兒對你痴心如斯,你轉眼就將他拋在腦後,成日與閹人廝混,連命都不要了,我兒在天之靈寒心不寒心?”
“你……別說了……”墨欽的聲音陡然低下去,手按胸口吐出一口黑血,“你下毒……”
“我的陛下,老夫的乖孫兒敬的酒滋味如何啊?”木永楨傾身而笑,陰影在他滿臉皺紋的臉上跳動,讓那笑容分外陰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