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雲上得半空中,天高地遠,下視茫茫,我腦子裡一片空白,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去南天門的路。心中越是急切腦中越是空茫。我踩著雲頭在天上兜轉了幾個來回,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不料腳上一滑,險些就要栽下雲頭,幸好被一雙手臂穩穩扶住。
墨淵的聲音在後頭響起:“你怎的這般不小心,駕個雲也能跌下去?”
我轉過身緊緊扣住他的手腕,急切道:“夜華呢?師父,夜華呢?”
他皺了皺眉,道:“先把眼淚擦了,我正要找你說這樁事。”
墨淵說,父神當年用一半的神力做成仙胎供夜華投生,他投生後,這神力便一直隨著他,藏在他的神識中。三年前他不曉得夜華還砍了瀛洲的四頭兇獸得了父神的另一半神力,才以為他已沒救了。想必夜華是以父神的全部神力抵了東皇鐘的滅天之力,元神被這兩份力衝得損傷了些,便自發陷入了一輪沉睡,卻叫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了。連夜華他自己,怕也是這麼想的。
墨淵說,他這一輪沉睡本應睡上個幾十年,可玄晶冰棺是個好器物,無妄海雖是沉天族遺體的,其實卻是個休養聖地,才叫夜華只三年便能醒來,實在歪打正著。
他說的這些話我大多沒聽見,只真切地聽他說,小十七,夜華回來了,他剛落地便奔去青丘找你,你也快回去吧。
我從沒想過夜華他竟能活著。雖默默祈祝了萬萬千千回,但我心中其實明白,那全是奢望。夜華他三年前便灰飛煙滅了,狐狸洞前的桃樹下,還埋著他臨死穿的那身衣袍,他死了。他臨死前讓我忘了他,讓我逍遙自在地生活。可,可墨淵說夜華他醒過來了,他沒有死,他一直活著。
我一路騰雲回青丘,不留神從雲頭上跌下來四回。
過了谷口,乾脆棄了雲頭落地,踉踉蹌蹌朝狐狸洞奔。路旁遇到一些小仙同我打招呼,我也全不曉得。只是手腳不由自主地發抖,怕見不到夜華,怕墨淵說的都是糊弄人的。
狐狸洞出現在眼底時,我放緩了步子。很久不從正門走,不留神洞旁三年前種下的桃樹已開得十分繁華。青的山,綠的樹,碧色的潭水,三年來,我頭一回看清了青丘的色彩。
日光透過雲層照下來,青山碧水中的一樹桃花,猶如九天之上長明不滅的璀璨煙霞。
那一樹煙霞底下立著的黑袍青年,正微微探身,修長手指輕撫跟前立著的墓碑。
就像是一個夢境。
我屏著呼吸往前挪了兩步,生怕動作一大,眼前的情景便一概不在了。
他轉過頭來,風拂過,樹上的煙霞起伏成一波紅色的海浪。他微微一笑,仍是初見的模樣,如畫的眉眼,漆黑的發。紅色的海浪中飄下幾朵花瓣,天地間再沒有其他的色彩,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他伸手輕聲道:“淺淺,過來。”
番外一:一生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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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千頃瑤池,芙蕖灼灼。他摯愛的女子,當著他的面,決絕地,跳下了九重壘土的誅仙台。
(上篇)
他的孃親難產,他出生時,整整陣痛了七天。天上的靈胎,從沒哪個像他一樣磨人的。至他呱呱墜地,三十六天一剎那齊放金光,東荒壑明俊疾山上的七十二隻五彩鳥直衝上天來,繞著他孃親住的寢殿,飛舞了九九八十一天。
上一回乍現這樣的情狀,還是他的二叔桑籍降生。那時,繞著天后娘娘寢殿飛舞的,也不過四九三十六隻五彩鳥。
天君歡喜得老淚縱橫,在凌霄殿上當著眾臣的面,揖起雙手朝東方拜道:“無量善德,我天族終於迎來又一位儲君。”是被上天選定的儲君。
被上天選定的儲君,按照天君的意願生活著,從未辜負過天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