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片貧民區,房屋低矮,垃圾遍地,女人拎著馬桶走來走去。一個抬垃圾的老頭把爐渣灰翻得沸沸揚揚。我想這大約就是中華民族改革開放的艱難歷程和滄桑歲月留給世紀末的一個珍貴紀念吧。好在閻烈土們沒能親眼目睹通天庵路上展覽裸體婦女的一幕,否則我相信他們高尚的理想主義情操和視死如歸的抗日鬥志都將因此打許多不必要的折扣。
畢竟歲月悠悠,歷史如江河大川,滔滔不絕。由於真正的當事人已經灰飛煙火,飛機和軍艦的殘骸都己經沉入大海,因此那些倖存的採訪物件(大多年逾古稀)可以依據各自的愛國主義激情白由地發揮殘存的想象力,將那段歷史變成一個充滿迷人魅力的浪漫主義的迷宮。我相信無論怎樣高明的歷史學家都將在這裡迷失方向。好在我的使命不是考證歷史,而是取捨歷史長河裡無數可能性中的任何一種來完成我的紀實文學寫作。後來我終於弄明白一個淺顯道理:當歷史的軀幹腐爛之後,歲月的土壤就會自然而然地產生和發酵出許多美麗動人的神話故事,它們是滋養文學家創作靈魂的不可缺少的甘露和養料。這就是為什麼作家總是被那些故事而不是結論所吸引的主要原因,同時也是充滿情感魅力的文學作品同那些表情嚴肅的歷史學著作之間的本質區別。史載:〃……隊員沈崇誨、轟炸員陳錫純所駕之機,在南匯附近脫離隊形,於吳淞口外,墜落海中。〃云云。(摘自〃南京空軍總指揮部作戰命令(民國二十六年空字第七號令)〃,見《八·一三淞滬抗戰》第三八五頁,中國文史出版社一九八七年十月第一版)抗日烈士的業績和精神永遠不會磨滅!
天色微明,中央軍上士班長張成富就率領一個由特等射手組成的伏擊小組悄悄離開陣地,進入虹口公園附近一座建築物內對敵人進行遊動狙擊。
特等射手是從全團挑選出來的老兵,戰場經驗豐富,個個槍法如神,練就一身百步穿楊的本領,夜間不用瞄準就能打火百米以外的香頭。在當時國民黨中央軍裡,能被稱為神槍手的步兵射手極為稀少,往往百餘人的連隊只有一、二名或者數名不等。導致軍隊射擊人才嚴重醫乏和官兵零事素質不高的直接原因,是因為國民政府財政支出困難和軍費開支的短缺。一名新兵從穿上軍裝到上戰場,他所能接受的全部訓練就是打完十五發子彈。同樣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三十年代的落後中國,一發子彈(工業產品)的成本竟相當於七斤半大米或者三十五隻雞蛋(農產品)的價值,而中央軍士兵在戰場上的全部裝備也只有二十發子彈。區區十五發子彈顯然不能造就射擊天才,這就好比優秀汽車司機都是用成噸汽油澆灌的結果,而奧運會射擊冠軍許海峰決不可能每天只用彈弓練習瞄準一樣。所以我們看到,班長張成富和他率領的狙擊手無一例外都是在戰場上死裡逃生自生自火的倖存老兵。天光終於大亮起來。
前方兩三百米處就是敵人虹口據點,現在憑肉眼也能夠看清敵人工事裡黑洞洞的射擊孔。張成富指揮射手們悄悄隱蔽在建築物內,各自選好射擊位置,然後派人爬上附近屋頂用竹竿挑起灰布軍帽不停晃動。敵人果然上當,隨著〃啪〃〃啪〃槍響或者一串機槍子彈飛來,軍帽立刻被打飛。早已子彈上膛的特等射手馬上瞄準敵人射擊;槍響處彈無虛發,不及隱蔽的敵人紛紛中彈。等到敵人清醒過來企圖尋找狙擊手報復時,他們己經迅疾轉移位置,準備射擊新的目標。初戰告捷,狙擊小組接連打啞了敵人好幾個火力點,消滅十幾個敵人,其中還有一名挎指揮刀的日本軍官。受到教訓的日本人很快組織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