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眼,人家繳了槍,你還殺了人家。”
賀子達不語。
楚風屏:“我和老薑結婚以來,從沒見他哭過,今天他哭得讓人心驚膽戰。”賀子達還是不語。
楚風屏吼道:“賀子達,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只知道你痛苦,你知道別人痛得比你還深、還深得多嗎?你只知道小碾子是你的孩子,其實……”楚風屏突然清醒,改口道,“其實他也是老薑千尋百覓從老鄉家找回來的,是我看著他長大的!”
謝石榴:“伢子啊伢子,如果你還信得過我謝石榴,還拿我謝石榴當你的兄弟,而不是賴在你身邊白吃白住的叫花子,你豎起耳朵,聽我一句話:姜佑生、楚風屏,是你最親不過的戰友了!我還要說一句,你聽著:即使小碾子有個三長兩短,你賀子達,也不至於斷子絕孫!”
大海。當年的謝石娥已經三十七歲,她頭戴斗笠,身穿海南婦女常見的服裝,搖著船櫓,堅毅地眺望著前方。船上划槳的女兒謝盼盼,也已十四歲。
盼盼:“媽,農場的人昨天就不再找了,我們幹嗎還找?”
石娥:“那是一條人命啊!”
盼盼:“經過那麼大的風浪,又過了三天了,除非是海龍王的兒子才會活著。”
石娥自語:“他不是龍王的兒子,但也差不多。”
石娥又語:“昨晚,我問了一個老漁工,他說演習海面的東南方向,有一塊幹出礁,長年沒在海里,很少有人知道它。我們去那兒看看。”
石娥毫不動搖地搖著船,堅定不移地為賀子達尋找兒子。
一陣噁心,大碾子一下醒過來。他跌跌撞撞地撲出“艇長室”,趴到舷邊大吐特吐。吐舒服了,他到炊事艙,漱了一下口,拿起一個麵包,但他馬上提醒自己:“不能再一下吃太多了。”他只咬了一口,就把麵包放下了。
大碾子走到甲板上,揮拳弄腳,耍了一番,嘶啞地叫道:“這是我的船!是我賀解放的船!我就是船長!”他圍著船跑著,撒著歡。
突然,他注意到“彈藥庫”三個字。開啟鐵門,裡面是亮錚錚的炮彈。他的眼一亮!大碾子搬出一發炮彈,然後獨自操炮,放了出去!他嘴裡還亂喊著:“打臺灣啦!解放臺灣的戰役開始啦!我一個人解放的……”
一連士兵,穿著襯衣,背手叉腿,在嚎唱《說打就打》。
賀子達光著腦袋,攥著兩隻拳頭,“惡狠狠”地指揮著,兩隻眼睛兇光閃閃……士兵們深受感染,完全不是唱,純粹在嚎!
遠處,謝石榴、楚風屏默默地看著幾乎瘋狂的賀子達的背影。良久,楚風屏緩緩地說:“要不,把盼盼的事告訴他吧。”謝石榴滿臉稜角,好一會兒才答:“小碾子沒有死!就是死了,伢子、崽子,還有你,都該挺過去。戰場上爬過來的,什麼沒有遇上過。如果現在丟了個兒子便挺不住了,就該扒掉這身皮!”
“……打它個樣兒叫它看一看!殺——嘿!”
一遍唱完。賀子達高吼:“今天吃飯了沒有?!”兵們喊:“吃了!”
賀子達:“乾的稀的?!”
兵們:“乾的!”
賀子達:“鳥!給我重來!兩部輪唱。‘說打就打’,給我——唱!”
兵們吼聲入雲。
海水拍打船舷。鷗鳥叫著,飛著……
甲板上炮彈殼、高射機槍彈殼一片狼藉。大碾子累得躺在中間,如牛粗喘。突然,他叫道:“壞了,遇上海盜怎麼辦?國民黨也會出來找船的!我怎麼把彈藥都幹光了?蠢貨!快逃吧!”
大碾子跳起來,奔下輪機艙,三擺弄兩擺弄,居然把輪機發動了起來。他又奔進駕駛室操舵,看看羅盤,還拉了一下汽笛,亂呼舵令:“航向西北,右滿舵,兩進三,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