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表示他並無異議。於是他們各自落座。傅鐵衣坐在中央他自己的位置上。趙瑟和十一坐在一處,面向東。陸子周面向西坐在他們的對面。傅鐵衣先是拿几上的酒壺斟滿一杯酒,掌根一推,酒杯便直直像向十一飛去。十一翻掌輕釦,酒杯便穩穩落在他面前,一滴酒都不曾漏出。
傅鐵衣看著趙瑟問:“你呢,酒還是清水?茶的話,恐怕就沒有了。事關重大,為安全起見所有的侍從都已經被我趕走了,所以這裡一個可供使喚的人都沒有,什麼都得靠咱們自己的了。”
趙瑟搶過十一面前那杯酒,一飲而盡,道:“開始吧。”
那麼,毫無疑問,下面將進入陸子周的時間。趙瑟和傅鐵衣出奇一致地沉默下來,十一看了看自己情人,終於什麼也沒有說。
陸子周的開頭倒也直接。他先對傅鐵衣說:“公起於寇亂,而煊赫於養寇。越二十年,封侯拜相,督范陽、節平盧,地連千里,大鄭凡藩鎮九,公居第一。收民心,整軍備,斂賦稅,養死士,河北之地,天子之欽命不如公之軍令矣。若使公為君,豈可不忌乎?而公所部多殺掠,士多鄙薄。公之養寇,朝廷亦知之。一旦寇亂平,安可使朝廷無罪不伐乎?公當思之。”
之後,他又對十一說:“流寇之亂,於今流禍四十年矣。世人謂之河北流寇,譬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四紀而來,名將旌麾相連,用武關東,而賊勢焰愈熾。如離離原上之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此非將士不肯用力,蓋民心向背,廟堂掣肘,實非戰之罪也。今將軍憑一己之力,挾全勝之勢,射殺宰輔於其前,平四十年不解之危局於其後,則視滿朝文武於何物哉?其智乎?其不智乎?將軍今張網四面,恃一時之意氣而欲行絕絕之事。固然功在社稷,然將軍無有尺寸之地,一旦戰亂休,則朝廷一紙詔書至,虎符移於宮禁,勇士散於州府,將軍困於都城。縱朝廷不惜封侯之賞,世家爭結秦晉之好,於君更有何益?李廣之威,一朝罷歸,尚辱於門吏之手。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自從棄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此獨將軍一人可免乎?伏維功高不賞,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將軍不可不慮。”
最後,他直視趙瑟,娓娓道:“是故,流寇在,兩位將軍見重。無流寇,即將軍滅不久矣。則流寇之困局,即為兩位將軍之困局。兩位將軍之困局,即為趙氏之困局。今日你我分則兩弊,合則兩利,何不求同存異,或者別有一番局面亦為可知?”
趙瑟被陸子周這樣盯著,心中忐忑不已。雖然說往事已矣,他倆的婚姻關係早就吹燈拔蠟,各自隨風飄走,但她畢竟是從小被陸子周教出來的,那種長久以來建立起來的心理優勢則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消除的。習慣使然,只要陸子週一說到政略層面的東西,趙瑟便要不由自主地升起“我不是又搞錯了什麼?”的心虛感。後來陸子周說到“你我合則兩利”之語,雖然明知道絕不可能,趙瑟的心還是不禁泛起陣陣漣漪,心思不住地在這個“合”字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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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有些乾乾巴巴地道:“你說的總是不錯的……”
十一在一旁便是一皺眉。
傅鐵衣嘆息道:“子週一語中的。我這些時日一直為此煩惱,正要向子周請教。”說罷,他轉向十一,問:“你覺得怎樣?”
說起來,陸子周這套說辭,大有三代縱橫家的遺風。一語既出,直中要害,不由得你不聽。一般而言,後面的事情就是討價還價言聽計從了。但這個一般情況是特指那些老謀深算之人,對十一這種還沒有完全脫離叛逆期的少壯軍人來說,就有點虛言恐嚇的意思了。
於是十一兀地笑了。這一笑,猶如雲破日出,光照無比。其姿容之美,不要說身為女子的趙瑟,連傅鐵衣和陸子周這樣的男人呼吸均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