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先生得到了這些聲援,點點頭總結道:“這是一場意外,誰都沒反應過來,大家都未料想到的,相信錢同學九泉之下也不會怪大家。”說著,他看向表情最悲傷的錢水仙,勸道,“錢同學,請你節哀,令姊的死書院方一定會承擔起相應的責任。等令尊令堂聽聞了這個噩耗,肯定也會想第一時間看見令姊的遺容,怎好叫官差拉走她的屍身呢。此宗溺水事件沒有任何疑惑點,就是其本人失足落水而死,我建議不要驚動官府,低調處理,你覺得如何呢?”
錢水仙淚水盈盈地垂頭考慮他的建議,而那一位素來溫柔羞怯的祁沐兒,又一次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開口了:“鮑先生,沐兒聽說您一向公允,從不因為跟哪位學子私交密切,就偏幫他的弟妹,因此我想再解釋一下,何當歸半天都不去救人,卻突然跳下水去的真正原因,不知先生您能不能見容呢?”
此言一出眾人都驚著了,這祁沐兒平時給人的一貫印象都是軟嫩好掐的肉包,有哪位小姐諷刺她的私生女身份,或暗示她言行太矯揉造作,她都是悶不吭聲,默默承受著。從沒人見過她如此鋒芒畢露的樣子,居然主動去跟鮑先生別上了苗頭——誰都知道,羅白前以前讀澄煦的時候跟鮑先生私交要好,經常請他喝酒侃大山,祁沐兒這樣子說,分明是在暗指鮑先生偏幫於何當歸!
澄煦講究尊師重道,連韓放、韓淇淇這種揚州最高長官、封疆大吏韓扉之子女都不敢公然頂撞先生,祁沐兒一個鹽商私生女怎有這般膽量?她不想在澄煦混下去了?聽說她入學考試時只差兩分不過關,她爹又請客又送禮,費了老鼻子勁兒才把她弄進澄煦,她不是應該很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鍍金機會嗎?還是說她真的掌握了什麼真相,所以要為死者討取一個公道?
何當歸也是暗自納悶,自己何時踩著了這一位小白兔公主的尾巴?為什麼她突然這樣子針對自己,似乎從來都沒跟她打過交道啊。想不通。
鮑先生沉著一張包公臉,緩緩頷首道:“祁同學你說吧,難道何同學奮勇跳水,除了救人之外還有別的原因?”
祁沐兒娓娓陳述道:“前日上琴藝課之前,我見錢牡丹將一根下側磨得很鋒利的琴絃,悄悄換在了何當歸的那把琴上,後來何當歸彈琴時劃破了手指,流了不少血,錢牡丹嘲笑於她,她只看了錢牡丹一眼就去包紮傷口了。我猜她必然是在那時候就對錢牡丹懷恨在心,所以今日廖青兒要去救落水的錢牡丹之時,她極力制止了廖青兒。當我看到這一幕時,她亦突然回頭,一眼就看到了我,面上露出驚慌之色,彷彿怕被我揭穿她蓄意報復錢牡丹的事實。下一刻她略做思考,然後就躍入溪中假裝救人,以圖將這一節掩蓋過去,沒想到錢牡丹卻因為這一番耽擱,因為前日的一個惡作劇,失去了被廖青兒營救的機會,以致香消玉殞。”
眾人聞言沉思,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樣一段曲折的情由,若事情果真如此,那何當歸真是有些挾小怨而負大義了。不過,旁人最多責備她一句小雞肚腸、冷血無情,也沒人能把錢牡丹之死怪到她的頭上啊,因為錢牡丹的的確確是自己淹死的。
祁沐兒望一眼錢牡丹的屍身,傷感道:“我跟牡丹姐攀談過幾次,她人真的很好,我暗自羨慕她的雍容氣度,樹她為我的楷模,剛才見她那失去生機的模樣,一時激憤才會指責何小姐為害死牡丹姐的兇手,其實細論起來,這原是不幹何小姐之事的。何小姐,對不起,沐兒不該給你亂扣兇手的帽子。”說著朝何當歸的方向盈盈施禮賠罪,何當歸頷首,“沒關係,我原諒你了,起吧。”
祁沐兒噎了一下,而後又現出那種柔弱中帶著堅定的花一般的姿態,語聲中悲慼不已:“既然沐兒都能知錯就改,那何小姐你是否應該從善如流,給牡丹姐的遺體叩頭賠罪呢?就算不為了讓慘死的牡丹姐安息,也請為了你的良心著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