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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舜阿嘴角噙著絲笑,回頭看看範崇錫,範崇錫會意,叫衙役給李梅鶴和李贊回看了座,卻有換上副正兒八經的面孔,對衙役道:“今日逮著的從犯,且帶上來。”
李贊回不由去看父親,明知父親眼角的餘光能看到自己,卻見他一派目不斜視的姿態,端起茶碗,用碗蓋慢慢地撇著茶水錶面的泡沫,似是不經意間,才投來一個警示的目光。李贊迴心中雖急,此刻也不敢造次,只覺自己的手心熱得發燙,蓋在另一隻手的手背上,幾乎焐出汗來。
冰兒在二堂外面聽到範崇錫那一聲,暗自撇嘴,不提防衙役重手一推,差點推個趔趄,脖子上的鐵製鎖鏈便“哐啷哐啷”響起來。冰兒怒聲道:“幹什麼!我自己會走!”步子裡到底還是有些踉蹌,進了二堂。抬頭一看,堂上正中端坐著一個紅頂子,應該年界四十,然而保養得彷彿才三十出頭,臉微胖,腮邊粉嫩的泛著健康的亮光;長得很好,依稀有豔冠後宮的嫻貴妃的美貌,而且更顯得儒雅慈和,舉手投足間瀟灑穩重。而範崇錫只在一邊欠著身子坐了小半邊屁股。
範崇錫和那舜阿眼光一對,似乎意思都已明瞭,範崇錫清清喉嚨,正聲道:“先把鎖鏈解了。”衙役上前,唏裡嘩啦解了鐵索,用力一推:“跪下!”
冰兒先想抗一抗,看看自己這會兒孤立無援,如此的情況還是不要給自己惹麻煩的好,就勢一跪,又就勢席地而坐,無賴地望著上面兩位大人。那泥塑般的海遊擊見“殺人犯”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眉梢挑了挑,彷彿要說什麼,但什麼也沒說,目光裡瞬間點亮起來。
範崇錫見冰兒一派無賴行狀,有心來個下馬威,怒聲喝道:“大膽!給我跪好了!”
冰兒倚小賣小,眼皮一翻頂撞道:“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算什麼東西,要我跪你也不怕折了你的陽壽?!”
堂下衙役不由要笑,又不敢笑,吭哧吭哧都在裝咳嗽,範崇錫大怒,忍了又忍壓下火氣,按照規矩問她姓名、籍貫等資料。
冰兒翻翻眼睛不願理睬他,等問到第二遍才不耐煩地回答:“我是京師人。我的閨名,還輪不著你問;我姓什麼,我說我姓愛新覺羅你信不信?”
又是京油子的痞話,範崇錫差點又要控制不住怒火,寶慶走上堂打了個千見了禮,轉過頭對冰兒道:“你們不是說姓鈕怙祿麼?怎麼今兒又改了?你是皇族宗室麼?叫你阿瑪也拿條黃帶子來瞧瞧哇!”
冰兒不知道乾隆要不要公佈身份,不敢貿然揭底,扭頭反問寶慶:“我是姓鈕怙祿,怎麼著,你不讓?”
“你不姓鈕怙祿!”寶慶目露兇光,“我已經查過了,內務府大小皇商裡姓鈕怙祿的有十五家,別說做玉器的,哪行當裡頭都沒有長春這個人!他冒名頂替假冒皇商,欺誑大人,就是重罪!何況還借勢殺人,簡直十惡不赦!說,你到底姓什麼?你父親是做什麼的?”
“我不姓鈕怙祿,你說我姓什麼?”
“我問你呢!”
“你問我?那我還姓鈕怙祿。”
臺下又是“吭吭”一片憋笑的聲音。寶慶大怒,揚手就是一巴掌扇下來,冰兒極其利落地一下擋開了他的手,斜乜著寶慶一會兒,突然嫣然一笑:“喲,好歹你也是個武職,怎麼身手這麼不利落?敢情也是冒名頂替,欺誑大人,也該判個什麼十惡不赦的罪?”
範崇錫雖未見過冰兒,那日聽劉昭年描述,覺得應該是見人就臉紅的閨中女兒,不想如此潑辣膽大無賴,見壓不住這個小丫頭,心想再不威風威風不行:“大膽!公堂之上,容得你胡言亂語!?——唔!”
那些衙役早就是慣熟的,只見一串帶血的棗木拶子、一套磨得滑了邊的柞木夾棍、篾片、鐵鏈、炭爐、腦箍、竹針……一件件丟在冰兒面前。冰兒恍惚間似見義父慕容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