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
而此時與當年去拉石灰不同的是他漸漸的感到體力不支。那時是天不亮出發,一路等待著黎明,充滿了希望。現在卻是天黑出發,夜越來越深,黎明越來越遠,甚至都想不到能不能看到黎明的曙光。或者在他的生命裡也許已經沒有了黎明的曙光。等待的漫長就如同這黑夜的漫長。
他們為了走好走的路,沿著村子繞了一大圈。走了半個小時。路上還碰到幾個人,人家不解地問:德才你這是要到哪去。
老謝答道:逃荒,要飯去。
他說完這起話,想起七叔多年前,也是這般,借了路費,遠走它鄉。不想這一晃近五十年過去了。
他們來到德運家。在村頭的兩間低矮的房屋,用玉米秸杆圍了一個院子。旁邊聳立著許多其他人家的麥秸垛。德運幫著他卸下來東西。三姐忙著到用石棉瓦搭起的灶窩裡去燒茶。他坐在屋裡和德運吸菸聊天。
興華來時,站在門檻兒外,看著這二人,瞪著眼叫了一聲:爹。
二人不約而同地應了一聲。
老謝看著乾兒子,說:興華來了。來,坐屋裡。
興華在屋裡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老謝和乾親家,喝了點酒。吃過飯,三姐鋪好床。他倒頭栽在床上,睡了。
次日,天還沒亮,他就起來了。站在院子裡,望著外面霧濛濛的冬日清晨。他猛然想起這是一生第四次搬家。第一次是四十多年前剛結婚時,在兒子現在住的地方,蓋了三間土牆瓦房。第二次是兒子結婚後孫子出生時,搬到村中別人不住的兩間房裡。第三次前幾年在村頭,又蓋了兩間房。這是第四次,好像也不是最後一次。
他又想起,經他的手分三次總共蓋起了大小十二間房。一開始三間土牆瓦房,後又蓋了一間。第二次是兒子結婚前,一下蓋了七間磚牆瓦房。加上村頭的兩間,正好十二間。可此時此刻,卻不避免不了自己淪落到寄居它處的命運。他想不起這中間有怎麼樣的陰差陽錯,和命運糾結。讓自己在漂泊時越來越感到人生的無依無靠,無牽無掛。他想起德魁的話,真的是自己無能,沒讓兒子過上好的生活嗎?沒有足夠的錢,讓兒子來隨心所欲。但莊稼人都是這樣呀。他覺得自己已經傾盡全力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兒子。只剩下這把骨頭了。
他來到羊棚前,弄來一點草,然後蹲下來。看著羊吃草,感覺這一刻,多麼安詳幸福。
早飯後,他聽到屋山西頭有人說話。便走了過去。見幾個老頭坐在麥秸垛旁擺話。他走了過去,給這幾個打了招呼。這謝集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謝。他也坐在麥秸垛旁,和這幾個同姓本家的爺們聊了起來。老謝話不多,無精打采的。陽光不是那麼強烈,但照在身上依然感到暖融融的。
不一會兒,這裡人越聚越多。幾個年輕人推起了牌九。
先是德運的小兒子三娃推了一鍋。推的是一百塊錢一鍋的。一張小桌前,黑壓壓地圍滿了人。喊叫聲,吵鬧聲交織在一起。這推牌九有講究,老謝至今也沒有把所有的規則搞明白。推牌的人叫莊家,一般事先要講明推多少錢的。比如說三娃一次推一百的。大家可以看著這一百塊錢下注。多少了照吃,不照賠。也是就說,如果下的注超過了一百塊,而大家都贏了。莊家只能把一百塊錢給下注的人分了,是不會在掏錢的。所以,多下注定是會有人分不到錢的。莊家輸光了,叫乾鍋。莊家贏錢了,又不想再玩下去了。可以提出扒鍋。說白了,就是數一下看贏了多少錢。這時,一般會隨心意搖個幾塊錢給牌的主人,這叫打頭兒。然後可以拍拍屁股,大搖大擺的走人。如果莊家鍋裡的錢不多了。這時,會有人提出砸鍋,就是跟莊家單挑。假如莊家鍋裡還有十塊錢,這個人可以搖出十塊錢提出砸鍋。莊家是不能拒絕的。莊家打骰子發牌,莊家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