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衣,繫了系皮帶,把他那便便大腹勒得緊繃繃的,又往身上灑了點香水,夾著檔案,拿起皮帽子,動身到公證處辦手續去。 他很快倒不是怕晚了——晚,他並不怕,因為處長是熟人,所以根據他的意願延長或縮短衙門的辦公時間,正象荷馬筆下的宙斯當需要使他心愛的英雄們停止角逐或使他們見個高低時便能隨意延長白晝或加速黑夜降臨一樣。 他著急是因為他自己想趕快把事情辦利索;事情不辦完,無論怎麼說,他總覺得心裡不踏實不妥靠;總有這樣一個想法泛上心頭:這些農奴畢竟不是真的,這個包袱總是卸得越快越好。 他肩上穿著醬紫色呢子面兒熊皮裡子大衣,心裡思考著這些問題,還沒有走到大街上,剛剛要朝衚衕裡拐,就跟一位紳士撞了個滿懷,這位紳士也穿著醬紫色呢子面兒熊皮裡子大衣,頭上戴著有耳擋的皮帽子。紳士叫了一聲,原先是馬尼洛夫。他們立刻就擁抱到一起,這種姿態在街上持續了五六分鐘。 雙方親吻都很賣力,結果兩人的門牙都幾乎痛了一整天。 馬尼洛夫高興得臉上只剩了嘴唇和鼻子,眼睛完全不見了。 他兩手握著奇奇科夫的手,握了足有一刻鐘,把那隻手烤得滾熱。 他用極為文雅動聽之詞敘述了他是怎樣飛來擁抱帕維爾。 伊萬諾維奇的;他用一句只有請一位少女去跳舞時說出來才得體的客套話結束了他的演說。 奇奇科夫張開嘴,因為還沒想出用什麼言詞來表達自己的感激心情,這時馬尼洛夫突然從皮大衣裡掏出一個用粉紅色綢帶繫著的紙卷兒,兩個手指撿著輕巧地遞過來。
“這是什麼?”
“農奴名單。”
“噢!”他馬上把紙卷開啟,匆匆看了一眼,那字跡的娟秀和工整使他大為驚奇。“字寫得真好,”他說,“連抄也不用抄了。 而且四邊還畫了花飾!這花飾是誰畫的,這麼好?”
“您就別問啦,”馬尼洛夫問。“是您?”
“是內子。”
“哎呀,我的天哪!
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我深感慚愧。“
“為了您帕維爾。 伊萬諾維奇,是談不到麻煩的。”
奇奇科夫感激地舉了一躬。 馬尼洛夫聽說他是到公證處辦理契約手續,便表示願意和他同去。 兩位朋友手挽手兒一同走起來。 路上一遇到小崗、上坡或小坎,馬尼洛夫就攙著奇奇科夫,幾乎要用手把他托起來,而且笑容可掬地說,他是絕不肯讓奇奇科夫扭傷他的尊貴的小腳的。 奇奇科夫覺得很難為情,由於他自知體態有點笨重。 他們就這樣互相照看著終於走到衙門所在的廣場:衙門是一幢三層石砌的白色大樓,白得象白堊,這大概是為了表示樓裡辦公的官員們的心靈潔白無瑕吧。 廣場上的其他建築物則跟這座宏偉的大樓毫不相稱。 聽說其他建築物不過是一個崗亭——一個持槍的大兵站著,兩三個出租馬車亭以及一些長長的板牆——那上面用木炭和粉筆塗滿了板牆上常見的髒詞兒和圖畫兒。 在這個偏僻的——或者用我國慣用的說法——美麗的廣場上再也沒有任何別的東西了。 三樓和二樓的窗戶裡,偶爾有幾個為司法女神效力的官吏把那廉正無私的頭顱探出來,可是卻馬上又縮了回去:大概那是上司恰在這時進了屋。 樓梯,兩位朋友不是走上去而是跑上去的,由於奇奇科夫為了盡力避免讓馬尼洛夫來攙扶自己,加快了腳步,而馬尼洛夫呢,為了的是不讓奇奇科夫勞累,也奮力趕著去扶著他,結果當他們走進昏暗的走廊的時候,都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無論在走廊裡還是在辦公室裡,他們都沒有看到整潔的景象。 當年人們還不關心整潔,因此,那些本來髒了的東西絕不肯稍加收拾,就任其髒下去。司法女神不修邊幅地穿著便袍接待著來客。本應描寫一下我們的兩位主人公所走過的辦公廳,可是作者對各種衙門都敬畏異常。 作者即使穿過那些豪華講究的地板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