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是礦工,而這父親的工作到底是什麼我們卻都不懂,他好像什麼都不做又什麼都做,比如扛礦坑裡要用的木頭或鐵軌、整修村子通往外頭的山路、幫礦業事務所的屋頂漆柏油等,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工作卻似乎都跟死亡有關,比如有人摔死在山谷,屍體得抗上來,或者有人吊死在山上,長蟲的屍體需要處理,甚至夭折的小孩得找地方埋掉,人們想到的絕對是他。
他的本名好像沒人確定也沒人在意,大家都叫他的綽號「老鼠」,至於那個孩子的名字好像理所當然就叫「老鼠子」。
這對父子的另一個傳奇是好像什麼都吃,自從某次有人發現老鼠子竟然千辛萬苦地爬下山谷把人家丟棄的死雞從草叢中找回去吃之後,只要村子裡有死雞、死鴨時,都會大聲地朝山的那邊大喊:「老鼠,有死雞哦,要不要拿回去炒薑絲?」
村子裡的人這樣的行為不但沒有任何貶抑的心思,甚至還有一點回饋的意思,因為老鼠通草藥,只要有人長了什麼不明的腫毒或者被蛇咬了,都會去找他討草藥,要是有人想給個紅包,他都會粗聲粗氣地說:「給我錢幹嘛?給山神啦!這都是祂的!」
不過,那些草藥對老鼠來說就像「秘方」一般,他都自己去採,然後剁爛、磨碎讓人無法分辨。
有一次弟弟發高燒,媽媽要我到對面山谷找「一葉草」;那是一種長在陰溼的草叢裡的草藥,長得很小也很少,要找到足夠磨出一碗藥汁的一葉草,老實說,那不僅得憑本事,更得靠運氣。
記得走過老鼠家的門口時,天已經暗了,那父子倆正在準備晚飯;我看到老鼠子在門外簡陋的爐子上攪動一鍋飯,老鼠正切剁著好幾只剝了皮的「小動物」,而他腳邊五、六隻狗則忘我地嚼著什麼,我仔細一看,差點嚇呆!原來是山老鼠的頭、帶毛的皮和零零碎碎、血跡斑斑的內臟。
老鼠問我這麼晚了幹什麼?我說要找一藥草,因為弟弟發燒。
他看看我說:「這麼晚了你哪裡找?有一葉草的地方蛇還特別多……,你爸媽也太見外,不會在對面喊我一聲就好,這麼晚了還叫一個小孩來找。」
「你知道哪裡有一葉草?」老鼠轉頭問。
「知道啊!」他兒子說。
「那你還站在那邊看熱鬧?」老鼠說。
老鼠子一聽便領著我走向芒草密佈的山坡,他撥開比我們還高的芒草、熟門熟路地往谷底走著,一邊說:「我問你哦,每天你們在學校那邊很大聲唸的那個是什麼?二一二,二二四,二三六那個?」
「九九乘法表啊,你怎麼知道?」
「我也會啊,你們每天念,聽久了就會了!」
然後他就開始一邊走一邊念,念得比我還俐落,當唸到「九九八十一」的時候,還學我們的語氣把聲音刻意揚高。
「你們念這個要做什麼用?為什麼沒念對的老師都會打?」他問。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背這個要做什麼,只好說:「考試要用。」
「哦。」他忽然又回頭問我說:「那我也可以去考試了?」
在手電筒微弱的光線下,我看到的是他認真地等著我回答的表情,不過,當我還在想應該怎麼解釋的時候,他卻笑笑地說:「我講好玩的啦,要去學校讀書才可以考試啦!」
然後他就蹲了下來,要我把手電筒照過去,就在芒草的深處,我看到了從未見過的、那麼一大叢肥嫩多汁的一葉草。
我跟他頭湊著頭一起摘,聞到他身上那種夾雜著汗臭、狗騷味、柴火的煙氣等濃烈味道,也看到他比我黑也比我粗的手指熟練地一閃就是連根帶葉完整的一株,而我好像再怎麼小心地拔,最後也都殘缺不全。
當我們捧著滿滿一兜的一葉草回到他家的時候,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