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故鄉的人,就像這無根的風和水,哪兒都好像是家了。而哪兒也不是自己的歸宿……
肖白穿過陌生的人流,在車站廣場南側攔了輛計程車。
城市在建設和變化中,空氣中瀰漫著建設的暴土揚長。如今你行走在任何一座城市裡,都是一樣的暴土揚長。是不是大地上的所有城市都得不斷地拆遷改造舊有不斷地開發永遠要大興土木拔地蓋起越來越高的一模一樣的樓房才叫城市呢?肖白以為,一座城市,就像最初形成的草地和叢林,它們擇地而生,一歲一歲地長,一年一年地形成氣候,這氣候便是一座城市無法割絕的歷史。現代,我們把草拔了,把叢林伐了,城市嶄新了。而嶄新之後呢?城市的未來還剩下什麼?剩下沙化!城市的歷史難道不是正在演變的沙化的歷史嗎?
這是雨巷路嗎?那麼幽深的一條街巷,巷子兩旁的經年的法國梧桐,原曾像洗盡鉛華的美婦人,高貴典雅,於寧靜之中默守著歲月留在城市深處的溫情、溫馨和浪漫……可是她們現在都不見了。她們被砍被伐還是被移了?總之,她們被俗而又俗的寬廣大道所取代。肖白看著毫無任何情調可言的這條大道,心裡有一種隱隱的痛,就像是面對一個美麗的女人的美麗的隱私被生硬地挑破碾壓踏平且毫無憐憫心地給公開化了!關鍵的關鍵是,這兒是肖白初戀的最後的遺址啊!那曾在梧桐葉片上無憂無慮盡情嬉鬧的小雨點啊,不幸跌落到時光的那把傘上,時光不知,那跌落的被葬在泥土裡的,正是日後肖白的被透支了的青春和愛情的淚滴啊。早戀的比時光小10歲的肖白呀,在被細雨浸透了的那個雨夜,心中的愛情一下子乾涸了。而此刻,肖白記憶中被細雨浸潤過的每一棵樹後,彷彿都藏著她的時光啊!時光?在被她埋藏了那麼久那麼久之後,卻又在消失的舊有裡重新浮現了!
那是她的絕望的15歲啊!父親和母親分手的那一年。父親消失了,不見了。是那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消失和不見。母親從近乎瘋狂的仇恨之中漸漸平復下來,平復下來的母親開始收拾心中的破碎。那破碎是父親留下的,就像一個被施了麻藥動了大手術的人,那麻藥失去了效力後,刀口的疼痛似乎是更加無以為忍的。她不是隱忍著這痛,等待時間將傷口慢慢撫平。而是一次又一次將心上的創口撕開。她也不是很中正地看她的創口是誰造成的,而是追究著是誰使她看見了創口。於是她在日復一日無以為挽的創痛裡發見了往她的創痛裡撒鹽的女兒肖白。她也認為那創痛自丈夫背叛她之日起總有一天會發作的,可是女兒肖白的告發讓她來不及作好思想上的任何準備,也就是說,在她認為,女兒肖白並不是幫了她,而是過早地往那創處撒了一把鹽。她是被那鹽殺痛了,也是在被殺痛之後被激怒繼而失去理智和丈夫決絕地分手的……她好像是終於找到了她破碎的癥結,她為了療治自己的痛,而不惜在女兒肖白的心上重新制造不應是女兒來承受的痛。此後,她更像是一個歇斯底里的精神病患者,在肖白身上發洩著她的歇斯底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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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第四章(2)
肖白真的沒想到,她在失去父愛的同時也失去了母愛。為了儘量避免與母親發生衝突,她以複習為藉口搬出了家,搬到了母親所在設計院的宿舍裡去住……母親所在的設計院就在雨巷路東梧桐樹盡頭花牆街裡面。
那真是名副其實的花牆街呀。在黑綠色雕花的鐵柵欄的圍牆上,是一些藤類的樹木,它們藤藤相纏,親密得彷彿沒有縫隙似的。在青的紫的藤間是紅的白的薔薇花葉瑩瑩豔豔地簇擁著……走在人生花季裡的肖白啊,徜徘在花叢裡,內心蘊積著排遣不開的落寞和愁悵……她深懷莫明的悲情看那些未開的和正待開放的花朵,她看花朵之中那黃|色的被露水打溼了的花蕊的晨夢,她們不知她們一夢醒來是和落英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