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消散了,天快沉了,地快陷了,身體軟了,步子慢了,想發吐,想躺倒,想昏睡……我逃得掉麼逃得掉麼??逃得掉麼???
“砰!”
我閉上了雙眼。
咦?睜開眼,我看到什麼?延伸到天邊的綠草,在夕陽下刷刷地飄搖;綺麗如織的晚霞流動得像一首詩歌,向晚的微風揚起了點點落花,肆意飄舞於空中……
原來我沒死!沒死!敏之沒有打中我!我狂喜轉身,想要向他們高聲呼告。
可是——
我見到遠處的兩個人影,一個呈半跪姿態,另一個卻似乎躺倒在地。我心生不祥,耳畔忽然傳來隱約的聲音:“健之……健之……”
我心一沉,咬牙拖著身軀奔回去,卻看到了最殘酷的一幕。
健之躺倒在草地上,毛衣上一片血跡,胸口處還在不斷淌血。
他,他被敏之打到了!他怎麼會被敏之打中?我驚異地望向敏之,只見他面若死灰,斷續地說道:“你……你為什麼要擋那一槍?”
我跑過去扶起健之,看到他眼神依稀,只餘些許活氣。我呼喚他的名字,他的目光稍稍又匯聚了一點,吃力地伸出左手,微弱地道:“阿梅……”
我抓過他的手,捂住他的傷口,連問三個為什麼,“他那一槍不一定能打中我,你為什麼這麼傻?”
他悽悽一笑,勉力吐出一句:“敏之在大學裡得過遠端射擊比賽的冠軍,這點距離他是不會失手的。”
他的血從傷口汩汩湧出,染紅我的手指,在指尖開出朵朵玫瑰。血滴在草地上,草葉“嚶”地一聲失去了綠氣,換了身詭麗的外衣,伏倒在地。
他一定很痛,我知道。他的眉宇隱忍著痛楚,口角在不住抽動,他還有很多話想要對我說。
我問:“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抱緊他。
但他已說不出話來。他的目光渙散開去,像杳渺的歌聲飄失在了空谷,漸遠漸停。
眼睛一閉,曲終,死了。
死了。
有幾絲風吹過來,涼涼的,把那縷年輕的魂給帶走了。
我抬頭看敏之。他神情呆滯地站起身,遲鈍地退後幾步,手*槍“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只見他寂寂地望著遠方,喃喃自語:“遊戲結束了。”
我慘笑:“結束了。”
敏之驀地流下兩行淚水,悲涼地道:“可是健之,你知道麼?我在數到三十的時候,改變了心意,那一槍不是正對著阿梅開的啊!”
十八。2
夕陽漸漸沉了下去,我和敏之呆在草場,誰也不說話,任時間靜靜地流走。夜,終於又蒙著漆黑的面紗降臨到了人間。馬場的自動燈光裝置啟動。我藉著燈光看到敏之一臉麻木地佇立在風中,像一棵掉光了枝葉的、了無生氣的高樹;低頭看看懷裡已經冷卻的健之,他蒼白的臉被黃色的燈光籠住了,眼角眉梢都像塗了一層淡淡的金粉。這讓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和健之沿靈河漫步,陽光棲息在他的臉上,也是塗上了這麼一層淡淡的金粉。可是那時他有著粲然如星的眼睛、親切溫暖的笑容,現在卻換成了眉尖輕蹙、眼皮低垂的沉眠狀——永不甦醒的沉眠。我開始不發一聲地掉淚,悽悽地掉淚,掉到感覺自己快被自己的淚水淹死了,掉到敏之突然撿起地上的槍走過來對我說:“我殺了我的親弟弟,你殺了我為他報仇。”
我接過他遞來的手*槍,昂頭看著他,看著他痛楚、傷心、後悔的臉。腦子裡立刻閃過當日在舞會的花園與他遭遇的情景。我想起與他在那片冷淡的月光下的對話,他在冬日裡為我採摘的、後來又故意灑落的一地白梅,還有在淡綠色的雨傘下的那句:“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可結果是,他終於還是決定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