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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我不知道腦袋受了多少次拳擊,眼前金星飛濺,腹部又被狠蹬了幾腳,連嚇帶傷,使我的小身板很快就躺在地上起不來了。其實只有兩個人對付我,其他的拳腳都落到程飛身上了。可是他不但不退,還迎著拳頭猛衝,與他們展開激烈對攻,手、腳、牙、頭全用上了,和瘋子一樣。看客圍成的圈子隨著戰場的推移而起伏波動,安靜而遵守秩序。程飛遭到更猛烈地還擊,我看見他被打倒在地,好幾個人用腳朝他的頭上身上狠踢,他在地上翻滾,突然又站起來,臉上流著血,一聲不吭,奮力提起拳頭向離他最近的敵人打去。人群開始鼓掌叫好了。光頭那幫人有好幾個傢伙掛了彩,有的腫起眼包,有的翻起嘴唇,有個傢伙的耳朵好象被咬掉了一小塊肉,他們要發瘋了——這個外來的小子,為什麼不老老實實躺在那兒接受失敗,他憑什麼肆無忌憚地展現他的堅強和骨氣?他們氣急敗壞,發動了殘忍的攻擊,狠命地踢打他身上每一處地方,我躺在地上看到許多雜亂的腿腳,聽到咚咚的腳在人身人和地上踢踏的聲音。程飛再次倒下,人群沒有一點聲息,似乎一切靜止。遠處傳來隆隆雷聲,程飛又慢慢站起來,頭臉腫大了一圈,眼眶已經裂開,眼角里流出血來,綠軍裝被染成黑色。

“程飛,別打了。”我翻身爬起來,用哭腔嘶聲喊道。他歪歪斜斜地挪動腳步,走到書攤前——戰場已經擴充套件到書攤以外約百米的地方——用後隻手撐著膝蓋,蹲下去,血從他臉上滴下來,像一連串紅寶石打落在書封面上的*女人身上。他沒去擦,也沒理會再次逼上來的敵人,兀自雙手搬起那已經碼好的書,放到屬於西城老大的那一邊。所有的人都看著,愣著,誰也沒動。又一聲雷響,沉悶的,卻已經在近處了。天空下起雨,商販們一邊咒罵著老天爺,一邊匆忙收拾自家攤子,程飛的鄰居也罵罵咧咧地收起他的書。觀眾們不得不散去了,像羅馬角鬥場裡的貴族不得不離開他們的座位那樣,發出微微激動的嘆息。

雨聲淅瀝,是細小的,急促的,帶來深秋的寒意;泛著亮光的柏油路並著那路燈的光鏈無言伸向遠方。程飛還在喘息,終於支援不住,自己輕輕地躺下去;我要扶他起來,他緩緩地說:“對不起,讓你捱打了——不要緊,我想歇一歇。”雨大了些,穿過路燈黃色的幕帳,如千萬枚金針迎面刺來,他渾然不覺。

一個流浪漢拖著他的家當蹣跚走過去,不時回望。

街邊的音響店裡傳來黃家駒蒼涼的歌聲:

前面是那方 誰伴我闖蕩

前路沒有指引 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尋夢像撲火 誰共我瘋狂

長夜漸覺冰凍但我只有儘量去躲

幾多天真的理想 幾多找到是頹喪

沉默去迎失望 幾多心中創傷

……

期望暴雨飄去

便會衝破命運困鎖

……

只有頑強 明日路縱會更彷徨

疲倦慣了再沒感覺

……

第六章

站在易水報業集團大樓七層以上任何一扇朝北的窗子前,就可以俯瞰我和程飛的棲息地。程飛輟學後就租住在這裡,我是大學畢業後搬進來的。這個叫作司廟的城中村深陷於鋼筋水泥的叢林,像一片雜亂的灌木叢;夜晚的時候四圍一片燈火,又像是大海里的一座荒島。雞腸一樣的巷子穿起一座座院落。那條與大街相接的巷子寬大些,兩邊開著一溜木門的小店,門上方或兩側都掛著簡陋的標著理髮、菸酒百貨、餐館等字樣的牌子,都是外地人租房經營著。這與城區裡那些燈火通明的店面差著檔次,價格也便宜些,主要營業物件是我們這些在易水討營生的租房客。這裡的店面常常很晚了還敞開著門,亮著電燈,散發出生意清淡的意味,也展示著經營者不肯放棄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