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市決策層認為城市面貌是一個地方的臉面,決心“下大氣力”對影響城市形象的城中村實施拆遷改造,並將這項工作“列入重要議事日程”。可不是,來檢查工作的上級領導,來訪的兄弟市官員,還有那些來考察專案的大財主們,一到易水最先看到的肯定是城市的外在面貌,並由此得到第一印象,進而影響他對這座城市和城市管理者的評價。這與男女相親異曲同工,第一次見面,首要的就是看對方的臉,以這臉的可愛程度來盤算自己要投入的熱情、精力和財力。市領導也是這麼想的,既然周邊城市個個都塗脂摸粉、搔首弄姿,我們總不能甘為黃臉婆吧。於是“以開發帶動拆遷,以拆遷促進大改變”的戰略思想就形成了,迅速在全市掀起拆舊建新的熱潮。現在,易水市已經度過陣痛期,獲得新生,大部分城中村被拆掉,在原地蓋起商品樓。令人不解的是,房子越來越多,房價居然越來越高,不太符合物以稀為貴的經濟規律。
司廟的村民也做好了臨戰前的準備,那就是爭取最大的利益,家家儘可能多地補蓋了偏房、南屋,每個院子都變得擁擠、密實、陰暗,站在大門處才能透過氣來。這些在一夜之間竣工的建築非常簡陋,他們看起來搖搖欲墜,幾乎難以滿足人類祖先建造第一所房子時所懷有的遮風擋雨的基本願望,但這不併不妨礙它們在政府拆遷補償時被計入建築面積,換成實實在在的錢,也不會妨礙那些外來的租房客定期支付租金。
我和程飛就在其中一個院子西側的兩間房裡,我們稱之為西廂房。這家主人在城裡買了樓,早搬走了,只定期來收取房租。西廂房的對面當然就是東廂房,一對走街串巷倒賣煤氣的婦夫帶著他們七歲的女兒住了其中一間,他們餬口的傢什是停在大門下的一輛腳蹬三輪車和裝在車箱裡的三個破煤氣罐。另一間住著一對賣飯的年青夫婦,妻子很矮小,他們總是吵鬧,但每回都關起門壓制著聲音。據賣煤氣的王志遠的老婆說,他們一直在為生不出孩子而互相埋怨,女人罵男人不中用,男人說女人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儘管這樣,這對夫婦還是保持著對美好生活的執著追求,他們每天凌晨三點鐘起床做早飯,六點多鐘便站在街頭招呼客人。在大門的左側還有一間很小的南屋,是不知道哪個學校的一對小情侶的愛巢;大門右側就是我們的公用廁所。順便提一句,由於廁裡總是黑乎乎的,王志遠的女兒常常在廁所門口解大便,剛搬來時我踩上過好幾回。
正房有四間,一個做酒水生意的東北人租了其中三間,用作臥室和倉庫,他給我遞過片子,上面寫著某某酒廠銷售經理杜行健。另外一間正房的門窗衝著西廂房,只隔了大約兩米遠的距離,窮些的租客不忍心多花錢租這寬敞的正房,闊綽些的呢,又嫌它終日見不到陽光,所以空閒了好一陣子。終於有一天,陳玉姝成為它臨時的主人。陳玉姝的到來使我們這個小社會里的幾個男人興奮了幾天,因為她很年輕,很漂亮,關鍵在於她還是一個單身女人。這當然容易引起遐想。不過,一旦我們窺探到她的秘密,這美好的遐想只好化作一聲嘆息,然而又萌生新的悸動,新的慾念。
作為社會人,我們習慣以職業定位某個人的身份,比如把王志遠叫作“賣煤氣的”,把管理別人的人叫作官員或者領導;幹農活的自然就是農民。也就是說,每個人在社會的群體裡必須擔當這樣或那樣的角色,在這個大家庭裡只有職位、行業、頭銜,沒有父母、兄弟、姐妹。根據陳玉姝的職業——很不幸——官方媒體會將她命名為“賣yin女”,西方有個不帶感情se彩的稱呼叫“性工作者”;按照民間通用的說法:粗俗者稱之為“野雞”,文明人叫做“小姐”。不過,陳玉姝並不妖治,也看不出她哪裡比別的女人髒些。她的房間收拾得整齊乾淨,不是想象中的凌亂骯髒的樣子;臉蛋也是清清爽爽,很素淨,還總是掛著淡淡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