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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子路原本可以不去救援的。事實上,他趕到國都時,城門正在關閉;趕到孔家時,家門已經關閉。他的同學子羔,孔悝的家臣公孫敢,也都勸他不必作無謂的犧牲,因為反正來不及了。子路卻慷慨赴死。他說: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有利可圖就追隨左右,大禍臨頭就逃之夭夭,我不是那樣的人!
同樣,子路也不必死得那麼慘烈。他的死,僅僅因為在戰鬥中冠纓被對方用戈砍斷,帽子會掉下來。子路說,一個君子,必須活得體面而有尊嚴。就算去死,也不能免冠。於是放下武器騰出雙手,從容地繫緊冠纓,任由敵人砍殺。
這又是怎樣的風骨!
有風骨就有風采,也有風度。比如在襄老戰死知罝被俘的那次戰爭中,就有這樣一段小插曲:撤退的晉軍有輛戰車陷在坑裡動彈不得,追趕他們的楚國戰士便停下車來,喊話教晉軍怎樣修車。修好的戰車沒走兩步,又不動了,楚人又喊話教他們怎麼處理。最後,晉軍終於從容撤退,一走了之。更可笑的是,晉人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們一邊逃亡一邊喊話:楚軍弟兄們,謝謝了!到底是超級大國呀,跑路很有經驗的嘛!
如此楚人,真是君子風度。但如此風度卻讓人懷疑:這樣打仗還叫戰爭嗎?
當然還叫。只不過,彬彬有禮。
至少,春秋的是。
比如晉楚城濮之戰。
軍事奧林匹克
城濮之戰發生在公元前632年。晉國這邊,晉文公親自到場。楚國那邊,統帥是成得臣(字子玉)。開戰前,楚帥先派使者宣戰,話就是這麼說的:敝國的戰士,懇請與貴國的勇士做一次角鬥遊戲。君上靠在車裡觀賞就行,下臣願意奉陪。晉文公則派使者回答說:敝國的寡德之君,已經接到了大帥的命令。寡君之所以駐紮在這裡,是因為信守當年的諾言,遇到貴軍要退避三舍。如此而已,豈敢抵擋貴國的威武之師?不過,既然敝國還沒有接到貴軍停戰之令(其實是已經宣戰),也只好拜託大夫您(指楚國使者)轉告貴軍將士,駕好你們的戰車,忠於你們的國事,明天早上見。9
這可真是先禮後兵,跟球賽差不多。
實際上春秋的戰爭,更像競技體育。時間,原則上只有一天。比如剛才說的城濮之戰,就只打了四月初二這一天。初三、初四、初五,勝利了的晉軍原地休整。吃完楚軍留下的糧食,就啟程回國了。最短的戰爭,甚至只有一個早上,叫&ldo;滅此而朝食&rdo;。10地點,則一般在國境線上。國境線叫&ldo;疆&rdo;,所以叫&ldo;疆場&rdo;。國境線在&ldo;野&rdo;,所以叫&ldo;野戰&rdo;。
野戰並不粗野,更不野蠻,而且事先要宣戰。宣戰要派使節,國君或統帥不能親自出面。但使者宣戰,卻又必須以國君或統帥的名義。態度,當然是客客氣氣;用詞,也都是外交辭令;稱謂,則極其講究。不宣而戰,是戰國時代才有的。那時正如孟子所說,是&ldo;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rdo;,11恨不得把對方趕盡殺絕,哪裡還有什麼禮儀?
春秋的戰爭,卻極講禮儀,甚至有打到一半停下來行禮的。公元前575年(城濮之戰後五十七年)的晉楚鄢陵之戰中,12晉國大夫卻至(卻讀如卻)三次遇到楚王,每次都要下車,脫下頭盔,小步快走,表示恭敬。這時的楚王是共王,同樣彬彬有禮。他甚至派了一位使者帶著一張弓,去慰問卻至。
使者代表楚王說:剛才戰鬥最激烈的時候,有一位穿淺紅色軍裝的人,真是君子啊!他見了寡人就小步快走,會不會受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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