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才有些懊悔之感。
不是後悔沒在交接那晚就堅持領刑,以致落得現今境地,而是暗恨自己沒事先找孟梁要一些止痛藥物。畢竟,光是逆血行針就已經挺痛了。
“江護法,此處不比刑司可作捆縛,切勿躲避亂動。”
掌刑使的叮囑入耳不入心。待第一鞭落下來時,他才知道這句警示有多必要。
像是同時被幾十道利刃自肩及背剜開,在長鞭停留於脊背上的幾秒鐘裡,他呼吸驟然一滯、竭盡全力才凝住身形。
隨著一鞭掃過,他的白衣上也同時留下一道血痕。急遽盪開的劇痛讓他空白了一瞬,全身所有的氣力都只能用以維持跪立不動。而僅僅是一息之後,下一道鞭子又重重砸向他的脊背。
特製的刑鞭不僅拂過便刮下皮肉,還偕著內勁,震勢透入內腑,餘韻不停。
無法運起一絲真氣護體,在這強大勁力下,五內如摧,血氣翻湧。他咬牙強自忍耐著,不過三四下後,齒間就陡然透出一股血來。
一時,他不知是該凝神抵禦這股勁力,還是放鬆呼吸順從那霸道的鞭勢。每一瞬都無限放大、延長,像是永無盡頭。
十幾鞭後,他才稍稍適應了施刑的節奏,脊背上交錯的傷痕卻愈加灼熱難當。
大殿內外,所有人都緘口無聲,唯有鞭子揮動激起的嘯叫聲與笞撻在人身上的悶響。
此刻谷中除了顧雲天與沈雁回,教中上下幾乎如數在場。他們小心地餘光窺視殿外景象,各自心驚。
身居高位者不僅很少會被嚴厲申飭,更不可能絲毫不留情面處以鞭刑。至於在鈞天殿外當眾行刑,更是從未有過。
在眾目睽睽之中,江朝歡紋絲不動地跪著,只是微微垂首,目光凝在地面某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長鞭一絲不苟地不斷擊落,在不剩一處完好的脊背上繼續刻畫雕琢。隨著疊加的鞭痕越來越深,他的臉色早已蒼白如紙。
儘管並不見他眉頭稍皺、或逸出呻吟,他那咬破血洞的下唇和額角沁出的冷汗也昭示著此刻這具身體正承受何種滋味。
實際上,他根據折紅英發作的經驗,已經在努力地神遊天外,希冀著排解這份漫長的痛苦。
然而這條路,他終究要親自從頭走到最後的。再漫長、再難熬,也無人代替。
華表投下的長長影子都已經移動了些許,一百鞭還未責完。他死死攥著的手已經無力垂下,神思也開始渙散。儘管目光仍聚在地上一點,卻已有些模糊。
居高臨下,殿外景象盡收眼底,見顧柔饒有興味地望著外面,眾人也漸漸大膽起來、欣賞著獵獵的鞭聲下,那個昔日頗為風光的人如今是多麼狼狽。
再高的武功、再多的功勞,也只是教主眾多傀儡中的一個而已,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哪怕是他,甚至是沈雁回。也有人不免兔死狐悲,暗暗自警,生怕陷入同樣慘狀。小縉看了半晌,突然再難忍受,扭過頭去。
怎麼身側的顧襄也在一動不動地盯著殿外?他有些擔憂,但顧襄面色極為平和,彷彿只是和眾人一樣看個熱鬧而已。
最後的幾鞭已經像是鑿子鑿在背上,階下一直默默忍耐的那人無法自制地咳了起來,鮮血止不住地從他齒間透出,引得許多人看戲般興致又起。
謝釅卻自顧自飲茶,全程未曾往外看過一眼。直到鞭聲停息,他才撂下茶杯,隨手倒扣在桌上。
手腕桃花處已經開始隱隱發熱,江朝歡暗自慶幸,在昏過去前這場刑罰終於結束。
自然沒人敢扶起他。在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愈加明銳的、焚炙般的劇痛中,他強撐著把自己從地上扯了起來。
一陣暈眩讓他幾乎站立不住,他聽到使者從殿內快步趨近:“江護法,大小姐傳您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