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人們總在傳說他的故事,說一回便心驚肉跳,但又忍不住想再說第二遍。
創世紀(3)
大約從聽到扎西嘉措的第一支歌后,央金瑪晚上就睡不好覺了。
十七歲的央金瑪那時並不知道,她一生的命運總是和錯位了的愛情分不開,這種愛情是最幸福的,但在人間卻總是不合時宜,它屬於天堂裡的愛。可情場高手扎西嘉措怎麼會不知道這個特殊聽眾的心思,又怎麼能輕易放過央金瑪的美?在他周遊雪域高原的歲月裡,他的琴聲飄到哪裡,姑娘們的眼波就跟到哪裡。他可以在一個姑娘看他的第一眼時起,就作出決定,今晚要不要鑽進她的帳篷。
但央金瑪可不一般,她的眼波像聖湖裡的波瀾,遙遠而神秘,深邃又迷濛。從第一眼看見她,扎西嘉措就在心裡驚呼:原來世界上雪山女神真的存在。她典雅、俏麗、清純、明澈,正是含苞欲放的雪蓮,冰凌尖閃耀七彩光芒的水珠,花蕊上晶瑩剔透的甘露。更讓這個多情浪子驚歎的是她的那雙總是迷迷濛濛的眼睛,彷彿她的夢遊並不僅屬於她自己,還要*你跟隨她一同墜入甜美的愛夢。
在扎西嘉措說唱表演時,他不用看她那邊,就知道哪段旋律會讓小姐芳心迷亂,哪段歌詞會深入少女的繾綣春夢。他在大地的舞臺上早已閱人無數,知道什麼樣的歌詞,會攪動起一池春水;什麼樣的曲調,會拉近兩顆年輕浪漫的心。這朵含苞欲放的花兒,必將在他愛的春風化雨中粲然開放。
因此,扎西嘉措縱然久經風月,也還是琴絃已亂,心如樹上的猴子了。
當初康菩土司說要管他一個月的吃喝時,他想:我扎西嘉措什麼人啊,大地就是我的家,天下到處都有美酒和姑娘,誰在乎你一個土司大宅?待上半個月算我看得起你。可是一個月過去了,他說唱的神界故事還沒完沒了;三個月過去了,雪域大地上還籠罩著黑暗;半年時間了,藏族人的祖先還沒有被創造出來。他唱開天闢地,任意加進去些神靈們的愛情故事;他唱神魔大戰,神靈和女魔竟然相愛成了一家,連蓮花生大師最後都不是靠無上的法力收服了女魔,而是以愛情感化了她。土司家的聽眾開初還紛紛抗議,說這個仲巴唱的跟過去聽到的不一樣。可是他們又不得不承認他唱得動聽,唱得扣人心絃。最後就由了他胡謅,直到唱得火塘邊的康菩土司想睡覺了,吸口鼻菸打個噴嚏,演出便到此結束。
那天晚上他給土司一家人唱創世傳說,或者說,他心中只是唱給一個人聽。因此他唱著唱著就讓太陽和月亮相戀起來,但是他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太陽永遠也追逐不到月亮。他多情的心忽然就被一股固執的憂傷瀰漫了,那時他還不知道這種憂傷會陪伴他終生。土司家眷們的起鬨和康菩土司那個噴嚏救了他的場,不然他真不知後面的唱詞該怎麼編排下去了。
散場了,人們各自回自己的臥房。扎西嘉措和下人們住在馬廄旁邊的一排小房子裡,康菩土司住大宅主樓的二層,剛才說唱的地方也在二層的大廳,央金瑪和幾個女眷住三層。扎西嘉措垂手躬身立在一邊,讓主子們先走。扎西嘉措知道,說唱歌謠的時候,他是客廳中的英雄,受眾人仰視,現在,他不過是土司家豢養的一條狗,也許連狗還不如呢。
他看見央金瑪在女僕德吉的陪伴下從他身邊昂頭而過。他在心裡說,我數到三,她一定會轉過頭來。
他才數到二,央金瑪忽然扭頭對身後的德吉說:“我的手爐呢?”她尚在夢遊的眼睛飛快地向扎西嘉措睃了一眼,像一根打過來的羊鞭,讓扎西嘉措的心頭微微一顫。
創世紀(4)
德吉舉舉手中那個精緻的手爐,討好地說:“在我手上呢,小姐。”
扎西嘉措看見央金瑪轉過頭去了,心中的感激還沒有嘆完,那高貴的小姐又轉過身,衝著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