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裡還插著十來副竹竿搭成的架子,架頂有用雨衣材料製作的防雨棚,棚下掛著十七寸的大號木偶,有男有女,穿著唐宋時期的古人服飾,李安民在這些偶人中看到迎賓的花衣女子、穿青衫的富家少爺、戴草帽的莊稼老漢以及昨夜在酒樓裡見到的客人們……
她愣住了,難不成昨夜見到的鬼客全部都是木偶?難不成那棟豪華酒樓只是木雕製品幻化出來的影像?
李安民看向管師傅,張著嘴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管師傅自顧自地把毛毯拾起來,和外套一起掛在胳膊上,鱸魚指指李安民的衣服,說:“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吧,你髒得不像樣子。”
李安民往下一看,這才注意到渾身上下全沾滿了溼泥巴,貼在身上冰冰涼,她打了個噴嚏,抱住膀子搓了搓,這一搓才發現手心還握著一把泥。
管師傅把外套搭在她肩上,捏起鼻子扇風,滿臉嫌棄地說道:“你又髒又臭,趕緊回去洗澡換衣服。”
出坑時,李安民發現坑外還圍了一圈木柵欄,柵欄外插柳枝,地上還堆積著渾黃和花白的粉屑,李安民撮起混和了粉末的泥土嗅聞,有股淡淡硫磺味,她搓著手指喃喃道:“這是困靈陣?”
這低語聲引起了管師傅和鱸魚掌櫃的側目,但是他們沒在外面多說,因為李安民不僅身上有爛泥的臭味,張嘴說話時,嘴巴里也噴出一股腐肉的氣味,兩種難聞的氣味混合在一起,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李安民在廠裡洗了把熱水澡,換上鱸魚掌櫃買回來的衣服——紅豔豔的牡丹花連衣裙。身上的泥土腥氣好洗,嘴裡的腐臭卻怎麼也祛除不掉,臭氣似乎是從胃裡冒上來的,她只能狂喝濃茶沖淡口氣。
昨天下午,鱸魚和管師傅到鎮上買必備品,晚上提前去亂墳坑佈置法陣,剛忙完沒多久就看見李安民抱著膀子瑟縮地走上來,兩人連忙閃到隱蔽的地方觀察她的動向,觀察了一夜。
管師傅問:“你都看見了些什麼?”
李安民把夜裡見聞從頭至尾詳述了一遍,鱸魚掌櫃和管師傅兩兩相望,擺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李安民加重口氣強調:“我說的都是真的,親眼所見,不相信的話,我可以把樂豐樓內部的所有擺設都畫出來,幾張桌子,幾張凳子,樓梯是什麼樣,屋頂是什麼梁,我統統記得。”
鱸魚掌櫃說:“我信你。”
管師傅還有些猶疑,李安民問他:“難道你們什麼都看不見?”
管師傅老實回答:“能看見,跟你看見的不同,我只能看見魂氣。”
鱸魚掌櫃接著道:“除了魂氣,還有你,你知不知道昨夜你一直在坑裡轉來轉去,還坐在土地廟前扯著嗓子大聲講話,一會兒變換出一種聲音,自導自演,還演得特別投入,看得挺嚇人,快到四點的時候,你突然就倒了下來,什麼預示也沒有,說沒聲就沒聲,說倒就倒了。”
葉衛軍曾經說過他能看到鬼魂,卻看不到靈場所折射出來的影像,而管師傅只能看到魂氣,魂氣是維持鬼魂形體的根源,人還活著的時候,魂氣透過經脈輸送到四肢百骸,肉身消亡後,靈魂還能記住生前的模樣,在魂氣的支撐下,自然產生一種與近似人體的靈場,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因為人體是預防靈魂百氣消散的屏障,具有形態的真實物質被統稱為形魄,鬼魂沒有形魄,但可以透過靈場產生靈魄,就相當於一層高密度的保護膜。
按世俗的普遍說法就是,有形魄的靈魂叫生魂,沒有形魄的靈魂叫鬼,血肉之軀的靈魂叫生靈,物質的靈魂叫妖怪,大體來說都算是一種存在方式。
殤婚06
形與神是不可分離的整體,普通鬼魂的靈魄脆弱不堪,很容易被陽氣吞噬,一旦這層保護膜損壞,魂氣無法聚集,很快就會消散,管師傅說他放在坑內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