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同伴,便擦乾眼淚,從頭到尾都告訴他,結果並沒有得到預期的安慰。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收拾書本,出門繼續混。第二天一早,走出圖書樓,全校的學生卻彷彿都知道這件事了。走到哪兒,都有人對著我嘴角和脖子的淤青指指點點。我心想,隨他們去,我只是個受害者。可是我低估了謠言的荒謬性。第一天,我只是莫名其妙被校外酒吧街的流浪漢持刀搶劫,第二天,我就成了暗地找人賣春的偽君子,第三天,我成了心甘情願被大老闆包養、夜生活豐富的娘炮男同性戀,學生會的恥辱。楊寬送給我的那臺電腦,就是鐵證。他們說,難怪呢。好多人說,從第一天起,就看我不順眼,說原因原來在這裡。說我周灼,長得就活該被男人強上似的。
那段時間,我快要崩潰了。混淆了白天與黑夜,混淆了是非善惡的標準,不知道我到底是哪裡和他們不一樣,哪裡犯了錯。難道我確實曾在無意中傷害到他們,才讓我最親愛的同學們,都集中起來攻訐我?難道學生不應該都是純潔無暇,難道回到了自己引以為豪的母校,不是就應該像回到了家一樣,感受到溫暖和安全嗎?不,我錯了。這裡不是我的家。人心向來如此險惡。這世上,多的是過厭了他們的人生,一門心思想要傷害你的人。走到哪裡,都是一樣。
那些天,我再沒有見到楊寬,連聽說也沒有。這個人連同他的音信彷彿一齊從我的生命裡面融化掉。我巴不得他消失,恨他,希望他從來沒有出現過。可是我一閉上眼,就又是他,無所不在地出現在我面前。我看到捆綁的繩子,閃光的刀,遍地滴落的血。那些傷痕真實存在過,至今還存在於我緊密遮掩的內衣之下。我從來不敢看恐怖片,可那天所發生的事情,比我能想到的全部恐怖片還要恐怖。
後來有一天,我在食堂吃飯,周圍的三個座位沒人坐,無所謂,我已經麻木。四周議論聲越來越吵,越來越吵,有人直接在食堂門口敲飯盆,高聲地喊,“29樓打人了!”聽說那人,將我們學校一個學生直接從上鋪抓下來,摔到地上,然後拿凳子砸到人家身上,跟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打去了半條命。我不關心,那段日子彷彿失語,又或者失聰,聽什麼都無動於衷。可再過十來分鐘,那人一身殺氣地出現在食堂大門前,學生自發為他分開一條路。我抬起頭,看見那個我害怕的人,正雙手握拳,站在十來米開外,看著我。正如夢中所見一樣,他佈滿陽光的胳膊和手腕上,也沾著血。
“就是他打人嗎?為了法學院的那個男生?”“誰知道?據說打得可兇了,就剛在29樓男生宿舍打的,一個樓管加上兩個學生會的,都沒攔住。”“也就牛逼半小時,報警坑死他一輩子。牛逼什麼呀,死同性戀……”
“楊寬,你瘋了嗎。”
“我沒瘋。是這些人有錯,你看著。”
說完他轉身,揮拳,將那些罵我噁心的,繪聲繪色形容我在男人身體底下賣屁股的,說我是不要臉二椅子死同性戀的,統統都揍了一遍。聽起來很輝煌,他把整個食堂的人都揍了。但其實並沒有那麼難操作,因為絕大部分人都傻站著,極少反應過來,尖叫著拼命往外逃。女生分貝高,她們一叫整個食堂都驚動了,一時間,有如泰坦尼克,大門被盲目往外衝的人群堵了個水洩不通。連食堂師傅都傻,拎勺站在玻璃櫥窗後一動不動。在混亂之中,楊寬一揍一個準。以他為中心,很快倒了一大片,那氣勢那麼嚇人,居然沒有人想要跟他對著幹,又或者以身試法,抱團上前來阻止住他。倒下去的都是些不甘示弱的男孩子,楊寬從不打女人。對於那些躺在他手臂上頭髮散亂嚇得直哭的女孩兒,他威脅地提一提拳就放過了,“女人就不要再這麼尖酸刻薄了。”我聽到他對其中一個女孩這樣說。不知道該想哭還是想笑。
☆、第 6 章
一片慘叫,恐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