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除夕夜,將軍府一片死寂,沒有一句歡聲笑語。
正月,初一,天牢裡,行刑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岑將軍,卑職有失遠迎,見諒!”心想雖然大年初一就行刑實在觸黴頭,不過想不到,遲將軍竟然下令派岑破荊來督查行刑,雖然是最高階的大將,到底是不太尋常——可見今日要死的人是多麼不同尋常!
岑破荊手一揮:“廢話少說,該幹什麼幹什麼。”
行刑官依了命令和規矩,將一杯毒酒、一把長匕首、三尺白綾擺上。
宇長纓恍恍惚惚。
毒酒,不是毒酒,是遲衡斟著南子星花釀製的酒笑吟吟地說:“長纓,你的眼睛比酒還烈”;白綾,不是白綾,是遲衡張開雙臂將他環抱呢喃耳畔:“長纓,有你在,看不見,也沒什麼。”
分明,彼時是那麼深情,深情到無論做過什麼都會被原諒的至死不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翻雲覆雨就變了天地,無情,只是眨眼之間。
宇長纓望著岑破荊,仍然不敢相信,繼而絕望的憤慨:“岑將軍,我不求他的原諒,但他不聞不問,連一句解釋都不願意問不願意聽!他既然能這麼絕情,我當初為什麼會心軟呢?!!”
岑破荊面無表情:“你讓他怎麼辦?你難道是無辜的被冤枉的嗎?你做的的那些事死十次都綽綽有餘,除非,你沒有做過這些事!”
宇長纓怔怔地坐著。
半天,笑了,拿起了長匕首。匕首削鐵如泥,寒光閃閃,無論在刺進心口、手腕還是身體的任何一處,都足以完成一個處死令。
宇長纓慢慢撩起長裳露出腰際,對著行刑官說:“我這裡有一個刺青,幫我剮出來。”
遙憶五月,熾手纏住了柔韌的腰。
彼時是誰恃寵而驕嗔道:我腰上什麼都沒有,肯定不如那一條青龍。又有誰寵愛地說:無龍何妨我來給你畫一個。
手指一下一下,揉捏,捻指如火。
薔薇滴露,誰在迷亂之際問道:畫的是什麼?龍?虎?蒼鷹?又是誰在耳畔呼著熱氣:是遲,給你刺了一個遲字,一輩子跟著我,跟著我一輩子,好不好?——若非昏頭,怎麼會信那一句話,跑去刺繡坊忍痛繡了一個麒麟戲月。
行刑官拿著匕首顫了一顫:“這刺青霸了半個腰身了,不跟活剮一樣?”
“把這個,字,剮出來就行!”卷卷曲曲的遲字巧妙地形成了圓月和麒麟的角。遲字已刺,說好的一輩子,在哪裡?既然一輩子已辜負,這個刺青,留之何用!
腰際,最是柔軟。
行刑官的手抖了一抖,終究放下:“何苦?不如選這毒酒,牙一咬,腳一蹬,就過去了。”
宇長纓笑了,目光決絕,眉心一點灰白,拿起匕首,對著腰際一點一點削了進去。痛,痛入心扉,但是融入無邊的恨意與悔意,腰上的那痛就變得如此輕微,遠不如心口的煎熬。匕首斬金截玉,一下一下,順著過往的痕跡劃下去,鮮血直流,流過腰,流下去,滴落在床上,染紅一片。
靜默無聲。
宇長纓勾起嘴唇,原來,是這種滋味,不如想象中疼,更不如昨天他決然離去時那麼痛。匕首太鋒利,疼痛太短,削出的皮浸染了所有的鮮血,宇長纓託在掌心,放入盤中,仰看行刑官:“請還給他,親手,交給他!”鮮血淋淋,血肉,模糊。
行刑官長嘆一聲面露不忍:“好!你可以,去了!”
而後掩面,轉身。
初一,遲衡坐在院子中,不許一個人打擾,將歡歡喜喜的拜年都關在了門外,聽著隔壁府裡孩童脆生生的笑聲,歡樂聲,這裡冷冷清清。傍晚時分陰沉沉的天際下起雨雪來,雨雪霏霏,徹骨的寒。
岑破荊泥水濺了一長裳進來,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