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抱著裝了12色小蛋糕的盒子坐在副駕上,低頭不說話。
他覺得自己直到現在,臉還紅著。
沒法去回想那一刻,實在是沒法。只要一想,他就有拽著自己的髮尾巴在地上滾圈,並且蹬腿尖叫的衝動。他是幹不出來,但已經在這麼想了。
還說周檀像小姑娘似的,自己才真是像小姑娘似的。
兩個小姑娘似的大男人在焰火下面接吻,還被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繞著拍手起鬨叫再來,真是30年攢下的老臉都給丟光了。
他見到了王雪川,站在人群裡,不遠的地方,用可怕的目光注視他們。
李陵也是頭一次親眼目睹了周檀的無情。
分手三天,彷彿從未相遇。
不過他並不是在同情王雪川。
他有什麼資格同情?他們好歹是曾經一場相愛到了尾聲。自己呢,自己是周檀下一個愛人之前的性夥伴。
只是一個床伴,都能有這樣在戀愛似的待遇,李陵不知該說周檀是殘忍還是慈悲了。如果曾有人為了周檀尋死覓活,李陵是完全理解的。
但他同樣不在乎,就像他不在乎王雪川這個前任。李陵發現自己從不用一般人的根本善良去要求周檀。
很久以前,當他還是博士生,博導還在的時候,評價李陵說:別人都道你是個心眼好的,老頭子我卻並不因為你的心眼如何而對你下定論。你現在善,只是還未到惡的時候。要我說,你是不善亦不惡的,因為你要找的東西不在了。
李陵聽不明白,便只是笑。
博導又搖頭說:我不可能一直看著你。哪天那樣左右你善惡的東西回來了,只希望你保持“不惡”就很足夠了。
那時在李陵旁邊,有誰一手攬住了他的肩膀,笑著說:老頭放心,我替你,永遠看著李陵。
說這話的是誰呢。
李陵再怎麼努力,也想不起來。
記憶是條時間軸上堆積的碎片,只要時間軸沒斷,特定的碎片被挑出來取走,竟然是這樣難以察覺。
李陵害怕起來,伸出一隻手,想抓住駕駛座的周檀,可是周檀在開車,李陵只能把手放在他腿上。
周檀驚了一下,飛快地看了李陵一眼,若有所思地笑道:“……怎麼了,這麼急?”
李陵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周檀閉嘴了。
他複習了一下折梅教主的話:
除非已經在手裡跑不掉,絕對不能用語言調戲。
許嬌嬌為什麼會這麼懂呢。
車外面是春末的雨。
雨打在車外卻悄無聲息,李陵向外一看,卻看到夜幕中一片一片硬幣大的陰影飄悠悠向下墜落。是星星的碎片,還是融化了的雲?
李陵:“外面……在下花。”
周檀:“我們在A國出差的時候,也遇到了。”
李陵:“是因為季風?”
周檀:“是因為你。”
李陵側目去看周檀,卻見他一本正經。
簡直胡說八道。李陵心裡道。
周檀帶著李陵去了他在市郊帶游泳池和天頂花園的私宅,這還是自殺去世的表姑在遺書裡點名道姓留給他的。
表姑三個兒女與周檀的關係都說不上親密,但似乎都懷著些道不明的仰慕,為他絕好的模樣,為他年輕的成就,有這樣一個表哥,十分惹人羨慕。不僅如此,周檀擋住了他們那個生前十分暴躁乖戾的母親的炮火,簡直是為他們受過的那個聖人。
所以,對於母親去世後將大部分遺產留給表哥的事情,三個人都沒有異議。
周檀倒從未跟別人說起這些往事,此一處地方,也幾乎沒有帶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