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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揚名,並沒有孩子。」她仍然溫柔地說。

「沒有孩子?」我問,「你很疲倦了,先睡吧,別等我。」

「我今天一早出去,到醫生那裡去動過手術,把孩子拿掉了。」她低聲告訴我,「在醫務所躺了幾個小時,回來的時候等不到車子,所以才累成這樣。」

一股寒流淌下我的脊椎骨。

「你一個人出去到醫生那裡,把孩子拿掉了?」我側著頭,不置信地再問一次。

「是。」

我瞪著思龍。

這個冷血的女人,這麼鎮靜與理智地跑出去殺死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世界上竟有這樣的人。

「你最低限度應該通知我,與我商量一下。」

「為什麼?」她問。

「為什麼?這也是我的孩子!」我咬牙。

「揚名,你還停留在農業社會的感情裡,這是你與我永遠的矛盾。孩子又沒生下來,怎能說你有份呢?懷胎十月,百分之百是女人獨自擋當獨自受罪的事,這是我的身體,我當然有自由控制,我沒有義務要與你商量。」

「可是你殺死了一個嬰兒。」

「我沒有殺死任何人!我只刮除了體內一組細胞!」她把被子掀升,尖銳地說,「你別在那裡說教好不好?」

「你不愛我,」我瞪著她,「你並不愛我。」

「一定要受苦,才能徵明愛?」她責問,「多麼幼稚。對你來說,斷手爛腳的乞丐帶著子女討飯,恐怕是愛心最偉大的表演吧?」

「你別把題目扯開去,我在說你!」

「揚名,我不是那種割破手指也得等你回去哭訴的女人。正如你說,已經太遲了,多年來我只有我自己,我沒有倚靠別人的習慣,我不能將自己的命遠完全信託於你,我的決定是正確的,你已經有兩孩子,第三個馬上要出世,我的自尊不允許我在這種時候懷孩子。」

「你的自尊!你的驕傲!到地獄去!」我詛咒,

「你的世界裡始終只有你自己,你是太陽,我們都得圍繞你執行。」

「揚名,你說完了沒有?」她說,「我還要休息。」

「休息,你要休息,你睡得著嗎?我相信你睡不著。」

她喝止我,「我睡不著也得睡!我只有一星期假,一星期後我還得回去上班,任你怎麼想!」

我頓時沒了聲音,她額角上冒著汗,手握著拳頭。

「多年來我都這麼過了,我還理有沒有人同情我?我所知道的只有一個真理:我必需生存,就因為恨我的人多,我得活得更好。」思龍說。

我睜著眼要把她看清楚,汗從我的眉毛淌下,我的眼睛模糊起來。

我只知道思龍越是激動越是生氣的時候,聲音就越是平穩,態度就越是堅決。

「我們沒有孩子了?」我聲音顫抖。

「沒有。」

「因為你覺得懷了孩子,地位便與美眷降得一般低?」

「我不想討論這問題。分析與解釋永遠是不必要的,主要是事情已經如此,你要設法接受,下次意圖改良。」

我冷笑道:「不愧是哈佛商業學校的經理人才!」

她轉一個身背著我。

她連肩膀都不聳動一下。我震慄,深深哀慟。她的背部彷彿是跟我說:「心不能軟,吃虧已經太大,我還是做我的任思龍,還是本來面目。」

當夜我搬出去青年會住。

第二天我支撐著把工作做妥,咬緊牙關,不把任何情緒帶到辦公室來。如果一個女人都可以被社會與環境磨練得適者生存,我為什麼不可以?我是一個男人。

電話每響一次我的心就吊起來。

我希望是思龍但沒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