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終究是對真空下的窒息做無望的對抗。
青島 爸爸
懷念,就是任由生活中的那個窟窿敞著,永遠不願意補上。
第一章
這是一座以中部地區交通樞紐而著稱的城市,火車站卻是今年才剛剛整修過。正面莊嚴宏偉,如花崗岩宮殿。陽光穿透半圓形的窗戶,照在大理石地板上,光芒反射,為奔赴在生生滅滅每一天的人們臉上增添了一些喜悅。
少女朱曉光混雜在火車站出口等著接人的人群中。貼身的大紅毛衣穿在她身上並不土氣,胸部漫不經心地隆起,像是一顆渾圓的火柴頭,在每一個路人心裡的溝壑表面摩擦著,點燃一團小小的火焰。
曉光很白,眼睛是琥珀色的。她的爺爺是太奶奶和一個英國人所生,英國人拋棄了懷孕的太奶奶,然後太奶奶才嫁給了太爺爺。這一股無情而詭異的異國血液,在家族裡沉寂了近百年之後,忽然在朱曉光的臉上顯現。
朱曉光很厭惡別人打量她的臉,似乎他們在從她的五官中探索著多年前這一樁不光彩的桃色緋聞。然而,人們還是愛用餘光打量她,尤其在這樣等待列車到達的無聊時刻。
姐姐多次預告要坐飛機回來,結果臨行前一天,說還是要坐火車。“現在的飛機,簡直沒有點。你們沒坐過飛機,不知道……”姐姐在電話裡解釋得上氣不接下氣,然而曉光和母親都知道,飛機再晚點也比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省時,還是省錢的緣故。
“給家裡人顯擺什麼?”曉光有點兒氣悶,抱怨道。
“你姐姐也不容易。”母親依然笑眯眯的。這一個月以來,母親的脾氣好了很多,不僅不再發脾氣,還主動替一切值得和不值得被原諒的人找藉口。因為不喝酒了,胖了一些,老熟人都很驚訝母親長得越來越像觀音。
雖然對姐姐有怨氣,但真的在人群中看到她的時候,朱曉光還是抑制不住臉上的笑容。姐姐衝上來抱住她,她把臉埋在姐姐上衣領子柔軟的人造毛裡,眼眶有些溼潤,像劫後重逢的感慨。
“這麼瘦啦?九十斤有沒有?”姐姐捏著她的胳膊,問道。
“現在還胖了一些,半年前瘦得只有八十斤。”
“我高三的時候胖了十幾斤,你倒是瘦了。老實交代,是不是談戀愛了?”姐姐笑著問。朱曉光心裡只有個模糊的影子,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姐姐說:“你得吃胖點,要考聲樂的,你看外國那些唱美聲的女人都肥成什麼了,胸那麼大。”
朱曉光不語。她覺得姐姐也變了,說話的表情和動作都誇張了很多,像是刻意要做出灑脫的樣子來,她不知道是不是去過大城市的人都會變成這樣。
姐姐樣子也不一樣了。她不同於朱曉光的高挑顯眼,是小巧的型別,心形小臉,厚厚的花瓣一樣的唇形,眼睛不笑也是月牙一樣彎著。如今卻像是故意要把眼睛笑彎,有了半圈勉強出來的皺紋。
無暇去分析姐姐的端倪,少女朱曉光有自己的心事。
一進單元樓,就看到兩面相向的牆上都貼了“囍”字,旁邊是“疏通下水道”和“公安局備案開鎖”的油漆噴字。
家在四樓,防盜門上也貼了大紅“囍”字,姐姐看到,忍不住輕輕地“喲”了一聲,這一聲本來毫無意義,在朱曉光聽起來卻像是嘲笑。
母親來開門。“胖了!”母親看著姐姐,叫道。
姐姐臉色有些尷尬,隨即撒嬌道:“天天在外面吃飯,能不胖嗎?我帶了禮物,拿給你看。”引開話題,身子也旋轉著跳舞一樣輕快地進了屋,開啟行李箱。母親孩子似的蹲在行李箱旁邊,快樂地發怔,朱曉光知道她的快樂並不是因為期待著禮物。
“哎呀,火還沒關。”母親猛地起身,衝進了廚房。她最近總是這樣,慌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