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了章法。
“張叔呢?”朱曉光對著廚房曼聲喊道,直至今日,朱曉光仍然叫不出“爸爸”兩個字,幸而母親雖然和他領了證,但還沒有正式生活在一起,所以母親也沒有和她計較。
母親的背影一僵,說:“說結婚前一天不能見新娘,運氣不好,我讓他回去了。”說到“新娘”這兩個字的時候,母親猶豫了一下,自己也有些羞,然而並沒有找到更恰當的字眼。
“他們認識多久,一個月?進展也太快了。”姐姐從行李箱往外拿帶回來的禮物,低聲對朱曉光說。
姐姐看到曉光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以為是自己在她心裡投射下了不祥的陰影,連忙笑道:“不過媽開心就好,對吧?”環顧一下逼仄的房子,姐姐又嘲諷地笑道,“退一萬步說,他真要是個騙子,能騙到什麼呢?錢,還是人?”
母女三人久違地坐在一起吃飯。母女到了一定的階段,就喪失了年齡與身份,全成了姐妹,為同為女人的命運同舟共濟。
姐姐向母親打聽明天婚禮的佈置,不時做出精明的樣子批評幾處過度的鋪張。母親也含羞聽著,一粒粒夾著米飯吃。紅燒帶魚的湯汁配米飯是母親最喜歡的,原來都是碗底朝天用筷子咔咔作響地掃進嘴裡,如今也學會了安靜地吃飯,不知道是否是為了張叔而改變了習慣。
“你還做了烤瓷牙!”姐姐忽然對著母親驚呼道。
一桌子女人,談論著明天要進行的大事,卻都回避著那個事件中心的男人,不免太奇怪。母親意識到,鼓足了勇氣,指著朱曉光說:“是她張……是她爸花錢給我做的。”
朱曉光重重地把碗往桌子上一摔,轉身跑進了臥室,摔上了門。坐在臥室的床上,柔軟的床墊像是大海一樣漂浮不定,要抓著床欄才不至於沉下去,曉光發現自己的下頜在不受控制地顫抖,是五臟六腑震動的餘震。
姐姐開啟一線門,溜進臥室。雖然她很快合上了門,可曉光還是聽到母親低聲的啜泣。
姐姐站在黑處,審視了一會兒朱曉光,彷彿在評估她痛苦的程度,然後才走上前默默地把朱曉光的頭擁在懷裡。曉光感到自己的身體軟了下來。
過了好幾分鐘,曉光羞澀地掙脫開姐姐的擁抱。
曉光正對著姐姐搖晃的胸部,她看到一粒閃亮的兔子形狀胸針,忍不住用手撥弄:“真好看。”
姐姐取下來,毫不在意地往桌上一扔:“粉碧璽,值不了多少錢,給你了。”
朱曉光猜出這可能是男人送姐姐的禮物,這背後多半有她不願知道的故事,說:“我不要。”
姐姐笑道:“哪個女人一生還沒幾個冤大頭,你就當這是一個開始吧。”
朱曉光厭惡姐姐話中的暗示,說:“壞女人才是。”
姐姐想來起小時候一起看電影,出現一個人,妹妹就趕緊問自己:“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必須得到答案,妹妹才能安心去看接下來的情節。
成年人把篤定的判斷當作伴隨青春期的某種病徵——如同發痘一樣,長大了就漸漸好了。然而,青年人看著妥協了的成年人,也是一樣的悲憫與鄙夷,他們相信,自己對於生活的道德以及真理看得更清楚。
“看你十年之後會不會還這樣說。”姐姐笑道。
朱曉光站起來已經比姐姐還高,眼裡精光四射。姐姐環顧了一下這個房間,桌子上放著課本和藤條筆筒,窗臺上放著一個乙字式小檯燈。床上罩著天藍色的綢套子,枕邊一隻孤零零的驢子毛絨玩具。原來姐妹倆共用的臥室,如今已經只剩一個人的痕跡。
姐姐忽然明白了朱曉光的怨恨:自己在這個家庭最寒磣、最伶仃的時候離開,拋棄酗酒的母親和年幼的妹妹。她是生活的逃兵。
“你參加完婚禮又要走。”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