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把我們形容得像個人造機體。”李安民澀澀發聲。
“對不起,小妹,我想不出更好的詞語,其實人類都是一種人造機體,你跟他們沒什麼不同,只是誕生方式稍有區別。”葉衛軍摸她的頭:“你的人生並不是傀儡戲,你有家人、朋友,也有自己的經歷,只是在大方向上受到牽引。”
“我的家人也是被刻意安排好的嗎?我奶奶知道你們的事?”李安民覺得她奶奶肯定知道些內情。
葉衛軍搖頭:“她只是比常人敏銳,也許發現了些什麼,這你不用懷疑,嚴老夫婦都是善良的好人,他們對你是真心關愛,否則在南后街那時我就會把你帶走。”
“你的口氣像我親爸。”住在職工公寓那時也是,沒事就會問:小妹啊,最近專業課成績怎樣?跟朋友相處得好嗎?原來他早就想自己養。
“我對你有責任,小妹……讓你像普通人一樣學習、成長就是希望你能融入社會,一旦熬出頭,就沒人會再幹涉你的生活。”葉衛軍把李安民的頭髮撥開,輕彈她的腦門,有些懊惱她又往渾水裡蹦。
“你已經干涉了,要是真不想幹涉,你就不會出現我的眼皮子底下。”李安民想,眼下這個結果應該是葉衛軍喜聞樂見的,誰願意在地底下孤單地承受痛苦,有個人陪在身邊至少能說話解乏。
葉衛軍說他就相當於棋盤上的一顆子,只能看到區域性,知道的有限,當年,他在重傷的情況下闖進了這個地道,奄奄一息之際,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黃半仙。
黃半仙讓他做選擇題,是選擇死亡——像炮筒等人那樣,死了之後被奪去靈魂,還是以另外一種形式活下來,釋放朋友的靈魂。
說是兩種選擇,對於葉衛軍來說其實沒得選擇,想活下去,想救朋友,就得一條路走到黑,所謂的你情我願就是一種條件交換:我給你活路,你幫我做事。
葉衛軍到現在也不清楚黃半仙的真實身份,他自己說他只是箇中間人,幫人維持祭壇內部的生態平衡。祭壇下的封閉空間裡生存著兩類物種,也就是蟲群和灰鼠,白甲蟲能夠修補葉衛軍的身體,作為交換,葉衛軍必須替它們消耗天敵,這個契約需要透過黃半仙來操作實現。
葉衛軍的靈魂之所以離不開肉體,是因為黃半仙使用了縛靈術,這個術施加在葉衛軍的軀殼上,會隨著身體的反覆消磨再生而逐漸失去效力,縛靈術失效後,他的靈魂就能在紅手觀音顯像的時候得到解脫。
縛靈術能維持多長時間因人而異,別說葉衛軍不知道,就連施術的黃半仙也下不了定論,有可能是十多年,也有可能明天就結束,葉衛軍不敢耽誤李安民。
李安民捂著葉衛軍的心口說:“我不要你陪我,是我來陪你,你活一天,我就陪一天,陪到你解脫為止,說不定我死……我會比你先走呢,最好能自然衰亡,等我變成老太太的時候,你也不能丟下我。”
她不怕葉衛軍會嫌她老,她一直覺得對於相愛的兩個人來說,看著彼此走完人生是件幸福的事,這叫白首偕老,運氣好的話,也許他們倆能生不同死相隨。
葉衛軍凝望了她很久,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微笑,他說:“我希望能看著你成長、變老,走到最後一刻。”
兩人就在石屋裡拜了天地,葉衛軍掀起竹簾,李安民這才發現,原來牆槽裡供奉著紅手觀音的神龕,雖然葉衛軍說這並不是紅手觀音,而是送生的娘娘像,是中國本土的神明,但是李安民叫習慣了,一時也改不了口。
他們給神像上香祭拜,由於葉衛軍的身體破損嚴重,所以只拜堂沒洞房。李安民發現櫥櫃裡有備用的衣服和棉褥,還有日常用品和祭祀用的香火冥燭,連乾糧也不缺,她瞪向葉衛軍:“你……你不是說食物只有死老鼠的嗎?你騙我?你想讓我離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