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至於心底是否還在覬覦她,這就只有天知道了。
蕙娘淡笑道,“賤妾蒲柳之姿,何曾能得如此垂青?國公只是出海日久、心思浮動罷了。發乎情止於禮,有些事也不必那麼較真,過去了就過去了吧。”
定國公雙手撐住几案,微微傾身望著蕙娘,輕聲道,“女公子太自謙了!如非您是這樣身份……”
他又露出了一個真切的苦笑,澀然道,“也許人這一生,總是求而不得的東西更多。孫某隻能說,神醫一輩子福大命好,天才橫溢、龍章鳳彩不說,還能得到您全心全意的傾慕,孫某是羨慕非常……”
這最後的感情流露,不但極為大膽,並且是真的情真意切,甚至於定國公失去了一向的沉穩霸氣,也露出了苦惱脆弱的一面。蕙娘心底輕輕一動,不免回思自己一路上是否給他帶來錯誤的印象,譬如說過分親暱、放鬆,又或者是流露出女兒態等等,只是粗想一遍,卻並無所獲,只好歉然一笑,並未作答。
這也是定國公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兩人雖然居於一艘船上,但之後他再沒把蕙娘請過去說話。蕙娘也相應地收斂了腳步,大部分時間都在艙房內休息靜坐,待到半個月以後,艦隊補給完成,即將揚帆出海時,她也拿到了詳盡的情報說明。又登上了一艘焦勳為她安排的商船,揚帆往大秦去了。
此時已是盛夏時分,外海臺風不少,這艘商船並不敢直接航向青島港口,而是順著陸地慢慢航行,免得遇到颱風,船沉人亡。如此一來,勢必要經過朝鮮和東北的各個港口,蕙娘和桂皮便可以中途下船,反正按這艘船的航速,他們走陸路說不定還能比船隻更早到達天津。屆時只要船上水手說話小心一點,蕙娘自己不露出什麼蹤跡,兩人要露出破綻都難。
也因為此,上了商船以後,蕙娘和桂皮都是深居簡出從不露面,待得船過盤錦港時,兩人趁夜下船,抄小道去向盤錦城內:此時自然是重又易容過了,桂皮化成個年輕公子,蕙娘反而是他的小廝。如此一來,即使她脂粉氣外洩,外人也只會覺得她是桂皮的孌童,而不會往別處去想。兩人日未出便到了城門邊,此時城門未開,他們便在城門外一處無人的茶棚中坐了,等候門開。
此時天色未曉、萬籟俱靜,四周除了桂皮和蕙娘以外,竟無一個行人。桂皮從懷裡掏出表看了看,道,“還有半個來時辰才開門呢,您——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蕙娘道,“不睡了,在船上睡得夠啦。”
她站起身在棚裡走了幾步,桂皮也不好就坐,跟著站了起來,只拿眼角看她,他忽地嘆了口氣,低聲道,“總算是從船上下來了,您是不知道,在船上的時候,我總是擔心得不成……”
兩人一路風雨相依,畢竟也是有了些情分,桂皮又慣於打蛇隨棍上,現在和蕙娘說話,已經比較隨意了。蕙娘看了他一眼,笑罵道,“你擔心什麼?我不是好好地下船了?”
見桂皮神色,她也明白他的擔心,便又放緩了語氣道,“你放心吧,那個人已經知道厲害了。你瞧我們在船上最後一段日子,他不是根本都沒敢見我麼?有事都一定讓你傳話,多麼守禮……”
桂皮亦浮現出欽佩神色,恭維道,“這都是公子高風亮節,讓人敬佩……”
蕙娘瞪了他一眼,“別傻了,對付那種人,高風亮節有什麼用,還不都是權術?總之他已知難而退,這件事,你別和你們少爺說了,免得他心裡還疙疙瘩瘩的。”
這件事,她也準備深埋心底,不會說出來給自己招惹麻煩。也因此,在回到她熟悉的那個陸地社會之前,僅僅在這個晚上,蕙娘終於放鬆了一點,見桂皮不說話了,她反而咳嗽一聲,略帶好奇地問桂皮,“你說……那位怎麼就對我動心了?我去見他的時候,你也都在一邊,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失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