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站在一家鋪戶的玻
璃窗下,看那窗戶裡陳設的鞋子,這時她和李冬青走著,又一路說話,李冬青特為
的說道:“剛才這一位楊先生學問很好,倒是一個讀書的人。我原不認得他,因為
在我教書的地方,常會見他,所以認得。”史科蓮原沒有問她,也就沒有留意,說
起話來,不覺得一會兒就到了李冬青家裡。
李冬青先引著史科蓮見了她母親,然後就引史科蓮到她屋子裡來坐。史科蓮一
看她這屋子,床榻桌椅,全是藤竹器。臨窗的地方,一列擺著泥磁花盆,栽著幾盆
文竹,和幾盆四季海棠,都是青鬱郁的,越發現得屋子裡幽靜。史科蓮笑道:“我
們雖然只見面兩次,卻很投機。我不是當面奉承的話,密斯李這樣的人,我是最佩
服的。”李冬青道:“我也覺很投機呢。我想起一樁事來了。剛才我和密斯餘說,
要到王雪梅家裡去,密斯史為什麼止住我?”史科蓮正端著一杯茶要喝,笑著把嘴
抵住茶杯子,把頭幾乎要低到懷裡去。李冬青道:“密斯史笑什麼?難道我說到王
雪梅家裡去,這句話,是不應該說的。”史科蓮道:“那倒不是。我以為這女戲子
家裡,總不是平常人家,難免有不三不四的人出入。我們雖然是去好玩,究竟容易
惹是非。況且女子捧角,這種話傳出去了,總是社會上一種新聞,人家知道,也沒
有什麼意思。你不瞧見今天戲臺上,玉雪梅有那些花籃嗎?那些花籃,十分之九,
是男子漢送的。他們和玉雪梅認識的程度,當然也和我們差不多,我們能到王雪梅
家裡去,他們就不能去嗎?設若我們去的時候,碰見了他們,你想這不是很不合適?
所以我當時聽見密斯李要去,用手碰著你,止住你不要去。”史科蓮說完,將茶呷
了一口,將茶杯放在桌上,露著頰上一團微紅,搭訕牽著衣服大襟的下襬,然後笑
道:“我這話可放肆一點。”李冬青這兩天本來就打聽出來了,她是無父無母的人,
跟著祖母在餘瑞香家過活。餘瑞香的母親,就是她的姑母,現在姑母又過世了,餘
瑞香的家務,統由續絃的一個太太來管。她算是吃姑丈的飯,受繼姑母的管。李冬
青一想自己是個有母無父的人,又是一個藏著一部痛史在心裡的人,和文科蓮正是
同病相憐。從前還以為她小鳥依人,可憐而已,而今聽她一篇話,居然很有見識,
越發喜歡。便說道:“密斯史說的話,極有道理,是我一時粗心,沒有想到。你令
表姊,她卻是個熱鬧人,喜歡玩,其實……”李冬青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便藉著
給史科蓮倒茶,停了一停。史科蓮接嘴道:“我也勸過她,少玩些。就是玩,也要
有時候。無奈當時答應了,轉身就忘了。”李冬青是向來不願議論人的,說到這裡,
便不往下說,就和史科蓮談些各人家鄉的事。史科蓮從來沒有遇著和她這樣暢談的
人,今天談得十分高興,一直談到六點鐘才回去。李冬青原要留她吃晚飯,史科蓮
執意不肯。李冬青一想也許她有別的苦衷,就由她走了。
史科蓮走後,李冬青想到她的身世,比自己還可憐,但是看她的樣子,卻是坦
然處之,覺得自己不如人家灑脫。又想她是少唸了兩句書,不解發牢騷,要是一樣
能填詞作詩,恐怕連性命也都沒有了。如此看來,文字為憂患之媒,實是不錯。想
到這裡,又記起楊杏園送來的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