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走進去了。待了會兒,有丫鬟從裡邊打起簾子,就見玉嬌龍頭戴著兩板頭。插著滿頭的綾花和絨鳳,銀紅色綢旗袍,綠紗的坎肩,鈕釦上掛著二龍戲珠的玉墜,下穿鑲珠的厚底鞋,正斜坐在床上。果然是玉嬌龍,半點兒也不假。她瓜子臉兒上擦著很紅的胭脂,眉也似經過一番描畫,豔麗絕倫,姿色如昔,可是真好像是生過病,有些瘦了,兩眼也含著深深的憂鬱。
一看見邱少奶奶,玉嬌龍就讓丫鬟攙扶起來請安,忍不住兩眼進出來淚珠。邱少奶奶是又驚訝又難過。趕緊說:“你坐著吧!才病好,不可以累著!”她拉著玉嬌龍的雙手,見玉嬌龍的手上戴著金、翠、鑲珠的許多顆戒指,手還是那麼細而長,塗著不少的脂粉,可是竟覺得有些粗糙了,便想:是因為她拿了些日子的寶劍吧?因此邱少奶奶對她又不禁懷著些凜戒。可是玉嬌龍競像是受了多日的委屈,如今才見到了能訴衷曲的親人似的,抽搐哭泣得極為可憐。丫鬟遞給她手絹,她便接過來擦了擦眼睛,睜開眼一看,見簾子外站著個一身月白的年輕老媽兒,她立時把兩眼瞪圓了。
俞秀蓮掀簾徑入,向玉嬌龍屈腿請安,笑著叫了聲:“魯少奶奶!” 玉嬌龍沉著臉,微微點了點頭,就扭過面去。俞秀蓮便給邱少奶奶裝水煙。
邱少奶奶與玉嬌龍並坐在床上,就說:“我早就想來看你,只是你的婆家、孃家都在各處謝絕親友,說你是中了邪,有時昏沉得人事不知,有時發了狂,滿嘴說胡話,所以不叫人看你來,也沒人敢來。可是我實在是不放心,本來,自你由新疆到北京來,誰還有咱們兩人走得近?”玉嬌龍斜著身不語,淚墜在衣襟上,邱少奶奶也拿手絹擦擦眼睛。
旁邊畢媽媽就說:“這一個月來,我們可也都急死啦!這屋裡整天鬧神鬧鬼,牆上的畫兒自己就能掉下來,籠子裡的八哥也嗚嗚地哭。”
俞秀蓮插言說:“你們倒沒丟貓?”
畢媽媽一怔,不明白她問的這是什麼話,又接著說:“請僧也不行,請道也不行,燒紙燒香都沒用!枕頭底下壓善書,被褥上貼神像,也都沒用。結果還是那兩隻鞋,把硃筆寫的符藏在鞋底裡,這才鎮住了魂!”
俞秀蓮說:“要是穿一隻鞋更好!”
畢媽媽又是一怔,心說:怎麼,這個老媽兒這麼多的話?邱少奶奶急忙向俞秀蓮使眼色。畢媽媽又說:“沒娶過來的時候,玉宅的親家太太就說姑娘身體弱,在新疆的時候就時常病!”
俞秀蓮又插言說:“新疆那地方我也知道,雲一起就能遮住半個天,山上大虎小虎全都有,強盜也很多,殺人、放火、放箭、搶馬上樹、丟鞋……”
忽然,玉嬌龍直挺挺地身子向床上一倒,畢媽媽便驚叫道:“哎喲!怎麼啦?”又疾忙過去叫道:“少奶奶!少奶奶!”邱少奶奶也慌得緊緊拉住玉嬌龍的手搖動,兩個本宅的丫鬟,嚇得都變了色。玉嬌龍雖然躺下了,頭上的花也掉下許多枝,可是她瞪著兩隻眼,緊緊地咬著嘴唇。畢媽媽趕緊擺手,囑咐那兩個丫鬟說:“別聲張!教太太知道了可不得了。”
玉嬌龍突然挺身而起,頭上的花亂顫,憤怒著說:“有什麼不得了?”
畢媽媽忙說:“得啦!您好啦就得啦!不然我們真擔不起!這都是因為那位大姐說了兩句錯話。”
玉嬌龍瞪眼說:“人家說錯話?可是我聽你們剛才說的錯話也不少!都給我出去!”說著“吧”地一個大嘴巴,畢媽媽就雙手捂著臉,哎喲哎喲地慢慢走出了屋。兩個丫鬟也急忙跑出去了。玉嬌龍向外看了看,就急急地悄聲說:“你們何必還來逼我?你們瞧我已經到了什麼地步!”
邱少奶奶嚇得臉白,說不出一句話,俞秀蓮卻昂然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跟我說,我們能幫助你!”
玉嬌龍連連擺手說:“誰也不用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