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接近,見了她的面就想立時能夠躲開才好。她現在成了一個孤獨的人,自覺得在家裡、在北京是不能再住了,但是九華全書和青冥寶劍、珍珠弩,已全都失去,自己現在是赤手空拳,只揣著一顆受傷的心,可往哪裡去呢?何況父親又正病著,母親還沒有安葬。想到這些,她的精神更為頹唐。
又過了兩三日,這天又是正月十五日上元佳節,玉宅裡依舊很是悽清,可是外邊的大街上卻很是熱鬧。今天玉嬌龍要到東嶽廟為父親求壽,所以僕人們已將香燭辦好,歇了好多天的趕車的也把車套出去了,青布的車圍子,還顯示出是穿著孝。玉嬌龍雖然梳著兩板頭,可是滿頭的白玉首飾,插著兩三枝素花,臉上只擦著粉,並未擦胭脂。她穿的是一條青絨鑲藍緞邊的乳羊皮袍,同樣顏色、材料的坎肩,腕子上的玉鐲,手指上的戒指,一律是白色的,鞋是純青色的。這樣素淨俏麗的一位少婦,簡直是罕見。玉嬌龍不叫別人跟隨,只帶著跟她穿著一樣衣裳,只是梳著辮子的繡香,鴉雀無聲地出了門,放下了車簾,就往東嶽廟去了。
這天是個很晴和的日子,街上還留存著殘雪,也沒有什麼風,天氣是已有些春意了。繁華的後門大街跟東西牌樓,遊人擁擠,市聲嘈雜,即使是在深山清修多年的人來到這裡,也得對塵世的名利榮華產生些羨慕。玉嬌龍隔著車窗向外看了兩眼,她忽然覺得自己還很年輕,還有勇力和膽氣,還可以找到愉快、安慰,還能夠跟別人爭一爭、比一比,甚至於鬥一鬥,總之,她突然因此又動了塵念,增加了生氣。恢復了驕傲,振作起了雄心。
繡香是在車簾外跨著車轅坐著,她忽然回身撩了撩車簾,向裡邊笑著說:“小姐!你瞧這街上有多麼熱鬧呀?到底還是北京。我瞧天底下的所有的地方,哪兒也沒有北京好!”她抬眼瞧著她的小姐,希望小姐能夠笑一笑,但是玉嬌龍只微微點了點頭,臉上雖未發怒,可是也沒有一絲笑意。
車咕隆隆地走著,因為街上的人太多,車也無法走得快。繡香的話並沒有引起小姐的興致,她只得把車簾又掩好了,街兩旁的繁華景象令她目無餘暇,她也顧不得想小姐對此良辰美景、綺市華街是抱有如何的感想了。
其實此際的玉嬌龍,卻因為剛才繡香的那兩句話,勾起了心底裡的悲痛。她想起了去年的今日,自己還在晚間隨母親在綢緞莊的樓上觀燈。那時是滿街的燈綵,火樹銀花,自己也很快樂。當母親說到還是京城熱鬧,比新疆好得多時,自己卻搖頭說,還是新疆好,很想念新疆。那時自己實在是希望羅小虎能夠得個出身,博個功名,自己好與他結為夫婦,並沒想到羅小虎就雜在樓下的人群裡,更沒想到今日……
想到這裡,她一陣心痛如絞。又想:如何可以對得起羅小虎呢?他不能做官不是因為他沒出息,是因為真難。他早已洗手不做強盜了,但又無人不知半天雲羅小虎是大盜,連母親在臨死之時,還諄諄囑咐自己不可再接近他,然而他又是多麼可憐呀!玉嬌龍柔腸迥轉,不覺車已走出了齊化門。
齊化門的關廂也是一條很繁華的街道,東嶽廟就坐落在這大街的東端路北。不只因今天是上元節,平日每逢初一、十五,來這裡進香的男女老幼就很多,廟門前且有集會,平日就比石橋鎮的那個集會熱鬧得多。今天就更加熱鬧了,人擠著人,不透風,車更是過不來,任憑趕車的拿著大宅門的勢力腔調大聲喊著:“借光喂!讓讓路吧!哪兒來的這麼許多人?喂!喂!”可是前面的人連整步兒都不邁。
實在是走不動了,玉嬌龍只好叫車停住,繡香就抱著香燭,兩人下了車。一下車就彷彿是掉在人粥裡了,行動都不能由著自己,前後左右都是人頭,玉嬌龍的高高的兩板頭,好幾次都差點兒被人擠掉。除非她躥上這些人的頭頂,踏著人頭,像在西瓜地裡似地跳著走,否則真是很難擠進廟門。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