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遍。
第四天,關著蘇四的房間門終於徹底開啟了。四個侍女兩前兩後,前面拽著後面推著,將蘇四帶到一間浴室。
剛才四位侍女背對著陽光,蘇四看不清她們的臉面,這時離得近看得很清——眼皮上是一片長長的石榴紅,一路向上挑著快到耳,尖的有些過了分的下巴,是一張張還沒有修煉到極致的臉,狐媚子相還很重,還有些未褪化的野氣。
直到其中一個侍女尖銳的長指甲搭上蘇四的衣帶時,蘇四才如夢初醒。路上遇山賊的事、山賊是狐狸精的事、他被抓回來關了三天的事,猛的湧上心頭——眼前的四位女子也是妖精。
蘇四有一種大夢初醒後,冷汗淋漓的虛脫感。
他抓緊衣帶,結結巴巴的道:「姑、姑、姑娘,人間有男女授受不親之說。要是洗、洗澡,我自己來。」
她瞟了蘇四一眼,笑道:「公子,你就要做王妃了,以後這些事都得我們伺候。」
蘇四隻覺萬里晴空中一道閃電直劈下來,昏昏沉沉中他漲紅了臉道:「姑娘說笑了,我是男人,你們的狐王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怎麼成親?」
脫蘇四衣裳的那位侍女的長指甲又搭了上來,這回另一個侍女壓住蘇四的雙手,長指甲雙手靈巧的解開蘇四的衣結。
她垂著目光,模樣很是專心致志,口中卻道:「人間的規矩就是多,不好玩。我們大王喜歡你,管你是男還是女?我們妖精沒有那些條條框框,也不懂人間的那些禮數倫理什麼的。」
蘇四坐在櫸木梳妝檯前。那影沉沉的妝臺嵌著清亮亮的白鏡子,鏡子裡映出他的臉和幫他梳妝的侍女身影,侍女靈巧的手不緊不慢的牽繞著他的頭髮。他梳的是新娘髻,禮服也是女服。
蘇四躲了一下,輕聲道:「姑娘,我是男人,即便成親也應是梳男頭著男衣吧?」
侍女塗著豔紅蔻丹的手沒有停下,她並著尖利而細長的五指在剛盤好的髮髻上輕輕按壓了一下,狀似不經意的說道:「聽說狼王看上了你的弟弟,我們大王和狼王是結拜兄弟,所以大王扮成山賊半路劫人,只是沒想到大王又看上了你,為了你,大王只好放了你弟弟。所以呢……」
她停頓了一下,從花梨木鑲螺鈿七彩鏡匣裡拿出攢珠累絲金鳳釵,插在梳好的髮髻上。「娘娘,你要好自為之。」
蘇四真是亂了,狼王……狼王怎麼和杜五扯上了關係,他百思不得其解。小時候聽仇府的老管家講古,聽民間傳說的故事,故事裡面的妖精都是又美又蠱人的,修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就是為了吸人的精氣。
妖精,那真就不是一個東西。
蘇四手心冒了汗。不管狼王是怎麼看上杜五的,現下、現下是不能再讓杜五入妖精窩了。
他直起腰,端正了身子,道:「謝姑娘提醒,請姑娘繼續吧。」
接下來就是上粉,描眉,抹腮,點唇。鏡子彷彿是一池清汪汪的水,水波盪漾平息後,水面上映出一張新嫁娘的臉來。
一頭烏髮如同一塊滑面綢緞,包著亮閃閃的攢珠累絲金鳳釵。蒼白臉,櫻桃口,是一張千人一面的新人臉,像是壁畫裡的人物,臉上沒有悲喜。
換上層數繁多,穿時層層壓迭著的釵鈿禮衣,外面套上寬大的廣袖上衣,蓋上蓋頭,送上八抬大轎。外面鑼鼓喧天,喇叭聲高亢到快衝到天上去。
原來這只是一座別宅,狐王宮還在山上。聽說這狐王宮還是蠻荒上古時,蚩尤為了討一個小藥師的歡心而建的春夏秋冬四殿。
炮竹劈里啪啦的在轎子前炸開了,嚇了蘇四一跳。
別宅前圍著很多的妖怪,有些還沒有修成人形,有的是半人半獸,看見蘇四出來,都向蘇四撒花瓣,歡呼著:「新娘子出來了,新娘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