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狐狸說過老七的娘曾挑著穀子走到京城,到刑部大堂滾釘板的執著勁,我一個哆嗦,不敢再勸,慢悠悠踱到狐狸身邊。
狐狸今天卻沒有用竹籠,反而學老七的樣子,拿了個鐵鉤,也趴在田埂上。
說實話,老七那農家少年的身材和面板,趴在田埂上那是一道無比和諧的風景。可象狐狸這般,白衣儒帶,身形頎長,手指修淨,還蹬著雙黑色緞面布鞋,這樣拱著屁股趴在田埂上,實是………
咳。
我低咳了一聲,狐狸側抬頭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今天還打不打賭?”
此時燦爛的陽光斜照過來,將他的臉照得半邊明半邊暗,我晃了一下眼,才笑眯眯道:“沒啥好賭的,你也不可能真在我這個大嫂臉上畫王八。”
狐狸想了想,道:“那就不賭畫王八,輸了的答應幫贏者做一件事情,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諉。”
我想想自己一無財二無權,三正挺著肚子,也沒色可謀,便點頭:“好,一言為定。”
釣黃蟮這件事,雖然很久沒有做過了,但畢竟曾經是我的至愛。我脫了鞋襪,跳到水田裡,卻不急著下鉤,只踩著泥漿,來回觀察田埂上的土洞。
看得一圈,我選定一個洞口泥漿較渾濁的,將鐵鉤往裡微伸,便彎著腰,聚精會神地看。
不過一會,有了動靜,我再等了片刻,將鐵鉤輕輕一抽,哈地一笑。
狐狸看著我將那又粗又長的黃蟮放入竹籠中,似是咬了咬牙,忽然也脫了鞋襪,又再猶豫了一下,才慢慢將右腳踩入水田的泥漿之中。
我看得很清楚,他將腳踏入泥漿的那一剎那,身子顫抖了一下,但他只是微微閉了閉眼睛,又緩緩地踏了下去。
泥漿被“趴躂”踏響的聲音很悅耳,我向他微笑了一下,轉而專注地盯著自己身前那個土洞。
我算到了自己釣黃蟮的高超技藝,卻沒算到自己的身子。懷著四個多月的肚子這樣彎腰站在水田裡,不到小半個時辰,我便腰痠背痛,只得棄甲投降,坐在田埂上,將腿伸到水田裡,“趴躂趴躂”地踩著水,看狐狸和老七釣黃蟮。
狐狸卻仍執著地站在水田裡,這時,三寨主不知從何處鑽了過來。
我一向不太喜歡三寨主這個人,他既兇橫,又透著幾分陰狠。聽說他以前是陳國軍隊中的一個校尉,因為貪了糧草被上司發現,索性拉了上百號兵油子一起反上了雞公寨。
因為這上百號兵油子唯他命是聽,就是以前的老寨主和後來的豹子頭,也頗為忌憚他這支勢力。
三寨主臉上要笑不笑地過來,因為一向不太看得起我這個大嫂,自然這時也沒將我放在眼裡,只望著狐狸嘖嘖連聲:“六弟,馬上就要打黃家寨了,你還跟著這幫小兔崽子胡鬧。”
狐狸淡淡地嗯了一聲,卻沒接話,仍舊眼睛不眨一下地盯著身前那個土洞。
三寨主面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看著他似是眼珠轉了一轉,我心呼不妙,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已突然伸手,指著狐狸身後的水田大叫:“啊螞蟥!”
伴著這聲大叫,狐狸一躍而起,跳到田埂上,再接連跳了十餘下,還不停在身上拍打。我看得很清楚,他這次雖然沒有驚恐大叫,但面上的懼色卻依然很濃,眸子裡也有著深深的痛恨。
“哈哈哈哈!還真是!六弟,你也太、太窩囊了點吧……”三寨主指著狐狸笑得前仰後合,遠處的野狼們也圍了過來,發出一陣鬨堂大笑。
狐狸慢慢不再跳躍,因為離他很近,我仰頭看去,他的手在極輕微的顫慄,臉上卻似要擰出水來。
我心頭火苗騰騰直往上竄,眼見三寨主笑得身形不穩,又正站在田埂邊,也顧不了想太多,拿起手中的鐵鉤,狠狠往他腳後跟處的泥土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