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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到這散步,看附近男女在橋邊柳樹下支著方桌玩古老的博彩遊戲,看橋上擺兩個籮筐賣時新水果的鄉下人,偶爾跟一些認識的人打招呼閒聊,他熱愛這些瑣碎的東西。

我陪著他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前進,走了不到五十米,因為各種原因停下來不下五次,內容無外乎有認識的人過來喊他一聲“發財哥,出來溜達啊,”或是,“發財哥,吃了嗎?”之類毫無意義的對話。偶爾還有人好奇地盯著我問:“發財哥這是你弟弟啊,怎麼長的這麼好之類。”我一路緊緊皺眉,有些不耐,但瞥見張家涵嘴角滿足的微笑,又只能將這種不耐按捺下來。

“小冰,是不是很沒意思?”張家涵問我,“要不你先回去?”

“要下雨了。”我舉起手裡的傘,“我得給你打傘。”

他微微笑了,摸了摸我的頭說:“真乖。”

後來雨真的下了起來,傾盆大雨。哪怕我特地挑了一把大傘,我們倆仍然被淋了個半溼。我們後來不得不避到路邊一家小店的屋簷下,店主是個中年女性,跟張家涵也相熟,熱情地拿出紙巾給我們擦拭,還端來熱氣騰騰的白開水。

我盯著無邊無際的雨,以及在頭上炸開的響雷。我想起在我原來的時空,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雨,也許是我從未有機會去親眼目睹,雷雨交加的時候,我總是習慣性地躲起來。

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有真實的恐懼,所指都很明確,不像現在這麼混亂。

我不喜歡無序的東西,我一定要理出內在情緒的合理性解釋。

雨中有一些人沒雨具而匆忙捂住腦袋竄逃,一輛黑色的轎車從我們面前開過,不減速,碾過水坑飛濺起汙水險些潑到我們身上。張家涵和老闆娘就這輛車的司機交換了幾句埋怨,我則繼續看雨,就在此時,我發現那輛車突然停了下來,大概是出現了什麼狀況,不久,車門開啟,一個穿著暗花緊身襯衫的男人撐著傘跳了下來,四周看了看,決定朝我們這邊的小店跑過來。

那個男人一出現,我立即察覺到張家涵的異樣,他全身肌肉忽然緊繃,連脊椎都不自覺挺直。

我低下頭,還看見他的拳頭握了起來。

他臉上的表情充滿怨懟和憤恨,但卻有種經年的憂傷,我微微眯了眼,轉頭看那個朝我們跑過來的男人。這是一個竭力掩飾自己年齡的超過三十五歲的男子,他穿著大概充滿時尚意味的白底褐色小花的緊身襯衫,□是同樣線條瘦削的黑色西褲。他的頭髮大概精心打理過,即便這麼狼狽,還是能瞥見這個人花費在頭髮上的一絲不苟。他身高目測超過一米八,身材筆挺,五官端正,神態中帶著不自覺的炫耀和賣弄,到我們跟前的時候,沒有發現張家涵,但看向我的眼睛一亮,習慣性地微眯一下。

只這一下,我斷定他是個淺薄而不善於掩飾慾望的人。

“請問,能借我一個電話打打嗎?我的車拋錨了,電話又恰好沒電。”他開口問,聲音乾燥而悅耳。這是他身上展現出來唯一令我有所好感的地方。

“哦哦,電話啊,等一下等一下……”老闆娘有些緊張地回答,手忙腳亂地將她櫃面上有醜陋紅色塑膠殼的電話機遞過去。

“謝謝啊。”男子愉快地微笑,他衝我點頭笑了笑,又把視線轉向張家涵,但他的笑容很快僵住,目光中流露出似曾相識的疑惑,然後他問:“這位先生,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張家涵忽然就笑了。

歇斯底里地笑,笑聲難聽如夜晚的夜梟,我聽得出他一點都不想笑,但陌生男子問出的話好像給他打入一記一氧化二氮,讓他止不住想從喉嚨底,從軀體內,散發出這種深重的荒誕感。

是的,荒誕感。我皺眉,過去握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哥哥,別笑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