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得燈焰一抖,眾人身上也不由一哆嗦。店夥一抬頭,只見有兩個人,直撞了進來。一身打扮乍一看平常,仔細一看,卻是一個穿一身狐皮、一個穿件灰羊皮。穿狐皮的那一個領子袖口都露出一圈細白毛,皮毛甚好,想來人也清貴;另一個袖口則露出一圈灰毛,卻是平常的灰羊皮,估計是先前那一人的僕從。
——他們這麼進門的方式本來是要挨人罵的,但廳內人都沒心思,冷冷地回頭瞅了一眼就都又轉過頭來。那先開始一個撞進門的小子也只十六七歲,一臉憊賴,皮色暗金,眉毛反擰,五官生得不錯,有一股潑刺的氣味,再配上他這股神氣,看上去更加生動有趣,只見他一進門就抄著兩隻手咒罵天氣。他後面跟進來的那個小夥兒就斯文多了,才及弱冠的年紀,氣質清雅,身材削瘦,他站的那兒燈影兒暗,也看不清他相貌,只見眉宇間似乎隱現一分憂鬱。兩人看樣子是一主一僕。主人年紀不大,但隱有一種書卷之氣。
那先撞進來的小子一點也不肯安份,一進來就挑桌子叫夥計,只他一個人弄出來的聲音比一隊騾子還要大。眾人都急著聽胡半田與‘海東青’的訊息,被他吵得說不下去,有幾人就不滿起來,回頭要罵,看了看那少爺模樣的年輕人,不由就猶豫了下,不好開口罵下去似的。那挺斯文的公子哥兒可能也覺著了,對那吵鬧的小跟班叱道:“小苦兒、你就不能沉著點兒?”
那叫小苦兒的小小子雖然一臉憊賴,似乎對他少爺的話還是言聽語從的,果然就安靜了許多,笑嘻嘻地道:“公子爺,你已經悶了我一路了,就讓小苦兒開開口吧。”
那少年似乎也拿他沒辦法。卻見那小苦兒已要好了菜,用袖子擦了擦筷子,遞給他主人,笑嘻嘻地說:“少爺,你說咱們這一路上怎麼就這麼安靜?一個強盜沒碰見不說,連一個毛賊也沒有,這遼東一帶的綠林好漢都到哪裡去了?”
那少年白他一眼道:“就你愛找事兒。誰出門不圖個平安呢?想碰見賊幹什麼,活膩了?”
那小苦兒嘿嘿一笑:“那可不是,只是那算命的盧半仙不是說——少爺你現在命犯桃花,有一場胭脂劫嗎?我總算計著咱們路上會碰見個什麼女匪惡婦胭脂虎之類的,那時就有一場熱鬧玩兒了。”
說完他先笑得嘿嘿的。那少爺臉上微紅,神色間登時添了分薄怒。那小苦兒早就知機地一縮頭,不等那少年發作,先笑嘻嘻岔話道:“少爺,您看,這菜已經上來了,您先吃著吧,別涼了。”那少年便也不再說話,舉箸吃菜,但心思明顯不在吃上,似乎懷著什麼心事,眉目間一片陰暗,那小小子看著他,目光中反而有那麼一片憐惜之意。
這時那邊的眾人已七嘴八舌地向趙頭兒問開了:“——他們在哪兒碰面?是不是真的要火併?這下簍子可鬧大了!”
要知道,那海東青雖是近年來才冒出來的一夥馬賊,人數不多,但不知道手底下怎麼都那麼硬,沒兩年就闖出了名聲,本來只在遼西一帶活動,這些年不知怎麼慢慢就向遼東這方向靠近了。胡大掌櫃是臥榻之邊豈容他人酣睡,這些年雙方已經屢有衝突。據說光長白山一役,海東青的‘翻天鷂子’盧小控與胡半田的把弟龍見喜之間的一戰,龍見喜手下就死傷近百人,吃了大虧,這下雙方的冤仇就結得更深了。因為這事,遼東一帶道路這兩年也越來越不平靜。懂事點的客人都怕雙方頭面人物真的撕破了臉,打起來,那時,這條路可就真的不好走了。這時聽說胡大掌櫃和海東青那個從來沒有人見過的老大這麼冷的天居然出來碰面,每個人都猜到這件事兒非同小可。心想:黑道一亂,江湖上的小毛賊們趁機起鬨,那時,吃虧的保準還是他們這些正經生意人。
那趙頭兒咳嗽一聲,冷笑道:“你們把那麼大的難題來問我,當我是胡大俠手底下的董半飄還是海東青裡的的盧鷂子?他們到底是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