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掙錢從不跟他說,連他媽也不知多少。他只能從他老子的臉上,從他嘴裡哼出的不成調的曲子裡知道:今天又掙了。
現如今,你就是給我錢,在這洋樓裡,在這些女孩子面前,我還臉紅呢。就你那土兒巴嘰的寒磣樣?拉倒吧你。看看人家這些城裡的孩子,老爸來時,個個都是咱那鄉長的派頭:頭髮亮光光,領帶亮光光,夾肢窩裡的皮包更是光亮亮的。人家來看孩子,小轎車開到樓下,開啟皮包,唰啦啦甩出一沓子,數都不數,就往孩子兜裡塞。你那錢也叫一沓子?還說是燒香上供叫我還?呸,好你個老潑留希金。
自從來到城裡,背地裡他稱自己的老子不再是老摳門,而是老潑留希金,可這潑留希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也不知道。有次他在校門旁的商店買了一盒煙,服務員說差他一毛錢。他就在那裡等人把這一毛錢找給他,可他等了半天,那服務員卻一直沒理他這茬兒,他實在憋不住了就問人要,服務員把眼一瞪,只扔出了硬棒棒的倆字:沒有。這聲音灌進了他的耳朵,卻竄到了他的手上,像突然間握住了三九天的鐵車把,冷氣直往心裡刺。他哆嗦著說服務員你是大白天訛人。兩人吵著吵著圍上來一幫看熱鬧的學生,其中有人罵他是個潑留希金。自此以後,他時不時的就聽到有人見到他就嘀咕什麼潑留希金。他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話,卻也無法弄明白。呸,每每想到此結他就忍不住重重地往地上吐唾沫,再用腳狠狠地一搓。屁,不明白,不明白就不明白。現在越是鬧不明白的就越洋氣,就越有學問。看看這些學生穿的衣服、留的髮型,他哪能叫上名字?什麼耐克,阿笛達斯,什麼陶瓷燙、玉米燙,他一樣也沒弄明白,這有啥呢,人和人原本就是一樣的,到澡堂子裡都是一個德性,只是環境的關係罷了,我在這裡住久了不也一樣?管它破幾何是代數。他把一切弄不明白的事統統都歸為幾何是代數,因為在學校裡他始終就沒弄明白那幾何圖形、三角代數亂摻在一起的破玩藝兒,比他老子耍的秤桿子還玄乎。
喲,是你呀,你可來晚嘍。
誰說晚的啦?
嘿,瞧見沒有?這鎖、早就上了。
這不是你當班嘛,人家才敢放單的呀
嘿嘿。說話時,他已來到門前,兩隻手正隔著鐵欄杆試探著摸這“南瓜”姑娘的手,並不急於開門。
你可不比從前了。姑娘說著一抽手,啪,打了下素言,兩人都樂了。
素言是誰啊,離開他老子的眼皮,就自認為是人精,是人精就要跟上這大城市的潮流,哪能再像那個剛來時土的掉渣的大包子?
記得半年前,剛進這院門時,自己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當班的小李子叫他幹啥他幹啥,一個星期,吃喝拉撒全在這樓上轉。那小李子樂的把活全都推到他身上。早晚一次的打掃衛生啦、拖地啦都是他幹。其實,這比起跟他老子趕集販菜、搬菜筐、推重車的活來算不了啥,只是他見這些學生,個個都像王子公主,那架式連柳翠花都招架不住,對他的勞動不屑一顧,往往是他在前面掃,人在後面扔。時間一長,他就有點主人翁精神了,想抓個典型來質問。
這天機會來了:我剛掃淨,你咋就再扔?他把掃帚往地上一杵,兩眼一瞪,把那個挑大糞的主人翁精神用在了這問話上。
被問的學生還沒品完嘴裡的酸酸乳呢,聽到這生硬的冷冰冰地問話,忙嚥下去說:乾淨了,你不就下崗了?
素言啪的一扔掃帚,眼眉一挑,攥緊了倆拳頭。
那學生見這架式倒哈哈一笑:好啊,老子正愁沒陪練,這倒有了,來,玩一場,踢你個球的。
素言是誰啊,素言是人精啊,他以前在農村自認為是人精,現在他的目標是當大城市裡的人精。鼠精還怕貓呢,更何況男足自出線後,這院裡像火了一樣,尤其這四樓足球班